初念垂着眼,掌心几乎被自己的指甲掐出血来。
从皇甫述私闯顾宅那日,她就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今日他带人在顾宅门口闹事,便产生了某些令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的猜测。
直至此时,当他亲口说出这些话来,初念已经并不意外,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宿命感。
眼前的皇甫述,原来并不无辜。
他经历过前世,是那个背叛、欺瞒她的人,是亲手连发三箭,将自己射杀在漫天飘絮的大雪夜那个人。
他怎么敢。
怎么敢说出这些话来?
初念心中冷笑,她不否认,之前的自己,的确是躲着他的。不过她躲着的,是那个她以为无辜的皇甫述,是那个未曾经历过前世一切的、对两人之间恩怨情仇一无所知的皇甫述。
而不是眼前这个,双手沾满献血,满脑子阴谋诡计,将背叛二字当成家常便饭,将他人的感情当作武器狠狠插.入对方心脏的,口蜜腹剑的皇甫述。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激动。
他说十年。
这么说,自己死后,他还活了十年?
算算年纪,也算是英年早逝啊。她可以合理地推测,他想得到的一切,其实并没有得到吗?否则无病无灾,怎会在三十来岁的大好年纪里就早死了?
初念近乎冷漠地想着,却不知,自己眼底一片殷红,如同含着血一般,沉默地、用力地看着眼前的虚空。
深埋在心底的恨,如同藤蔓般丝丝蔓延开来,当皇甫述松手的一霎那,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他的脸上,白皙的面皮瞬间浮起一个清晰的掌印。
皇甫述愣了一下,偏开脸吐掉嘴里的血腥,苦笑一声,摆出一副任你施为的模样。
“你打吧,该打的,只要你心里舒服一些。”
他话音刚落,初念紧接着又是“啪”“啪”“啪”三下,每一下都打得又狠又准,打得他头偏过去。
“这一掌,为你对我的利用。”
“这一掌,为你对我的背叛。”
“这一掌,为你袒护的女人害我重病七年。”
三记耳光,打一巴掌,说一个理由。打完之后,初念慢悠悠地揉搓着酸痛的手腕,冷笑看他:“打你就打你,怎么,你觉得我会舍不得吗?”
皇甫述狼狈地捂着脸,艰难开口,齿缝里都是血腥气:“那你现在,解气了吗?”
初念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想?你让我殷氏几乎灭门,此仇不共戴天,你连射三箭取我性命,我们本就势不两立。你竟会觉得,区区四个巴掌,就能将这些仇恨消弭于无形?是你皇甫述变傻了,还是你以为我殷初念跟上辈子一样天真?”
皇甫述紧紧握着她的手:“可是我后悔了,自你死后,我日日在后悔,夜夜不能安眠。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可你总得给我机会!”
初念冷冷反问:“你所谓的机会,就是不顾我的意愿,将我掠到这里来?”
皇甫述连忙道:“不,我并不想为难你,我只想跟你说清楚。那时,父亲得知是你从中作梗,放走了太子,对我十分失望。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以为杀妻谢罪,带回太子,就能重新获得他的信任。然而,就算我做了再多,又能如何呢?他的心早就偏了,是我傻,只有你,初念,那一辈子,只有你全心全意对我。虽然你最终也背叛了我,但我知道,你那是被我伤透了心……”
这些话,是皇甫述穷极一生,才终究想明白的道理。
可当他将这些话说出口时,才惊觉自己的荒唐与自私。看着初念冷漠的侧颜,皇甫述心中一凛,连忙转换话题,道:
“我后来才知道,你那些年身子不好,竟是扈十娘害你,你我之间诸多误解,也是她与巴氏从中作梗。后来,我查清了好些事实,我也看清了不少人的真实面目,可恨可憎!初念,那些离间你我夫妻感情的罪魁祸首,我一个都没有轻饶。虽然这次,我还没来得及收拾他们,但你放心,我一定不给他们好果子吃。”
皇甫述的话语中流露出小意讨好的意味,初念却已经心如止水。
但此刻,却微微愣了一下。
扈十娘与巴氏,没有轻饶?
那二人固然可恨,但对皇甫述的痴情忠心,连她这个旁观者都难免叹服,结果下场竟然是这样吗?
初念觉得可笑,十分可笑。
她嘴角的笑弧,却让皇甫述误解了。他以为她终于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大喜过望,正待详细说明,外头却忽然传来鹰卫的声音。
原来是季轻追了过来,他们的人已经包围了这座山庄。
庄外的鹰卫虽多,但抵不过黑甲军不要命似的围攻,他们别无他法,只好来请示皇甫述该怎么办。
皇甫述听到禀告之后,顿了一下,对初念道:“我先去看看,初念,你在这边等我,乖乖的。”
说完便匆匆离开,但到了门口,却不忘叮嘱外头的人将这屋子守好,不许任何人进出。
初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状似不经意地走往北边的窗户,小心推开一条细缝,并不意外地,发现这边也守着两个配备兵器的鹰卫。
看来想要离开此处,必须另想他法了。
只是没想到,皇甫述竟然也是重生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