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瞬间,初念觉得整件事情有些荒谬,不明白为何上苍要如此安排,也不明白为何皇甫述会说出那番话。
皇甫述这个人工于心计,擅长蛊惑,不论男女私情,还是家国大事,就没有不能为他所用的人事。与他打交道时,若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往往不经意被利用而不自知。
这个人,用得着你时,自然千好万好,用不着时,便能亲自取你性命,又或者是那些人的下场,被处以极刑……
如今他又再次说出那番话,是发觉自己,又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吗?
初念冷冷一笑,她承认前世的自己面对皇甫述时,一直心存幻想妄念,但那份痴傻,用一次死亡,足以终结。
如果重来一次,她还会上这个人的当,她宁愿上苍降雷,将她原地劈死。
季轻由于判断失误让姜大夫被人带走,惹得世子旧疾复发,心中充斥着懊恼和悔恨,随行的黑甲卫听说世子吐血,激奋的心情丝毫不弱于他,使得他们对鹰卫的围剿都带上了玩命般的凶狠。
鹰卫与黑甲军的战斗力本来势均力敌,但输在气势和人数上,很快就被压着打,这情形并不因为皇甫述的出面而好转,相反他本人也被蜂拥而上的黑甲军围拢,困在战局之中。
在他们忙于争斗无暇他顾的时候,一道人影避开所有人的注意力,悄悄靠近初念被关押的房屋。
而初念正嚷着口渴,正让人倒水进去。姜承志藏身在暗处,默默看着门口两名鹰卫犹豫了一下,眼神交流之后,其中一人转身去厨房,拎着壶水进去了。
屋内传来初念与那人低声说话的声音,约半刻钟之后,那鹰卫才拎着水壶出来,与门口守着的那人打了个招呼,便往姜承志这个方向走来。
姜承志心下紧张,连忙往阴暗处缩了缩,脚下却不慎踩到一节树枝,发出轻微的“咔嚓”声。那声音虽弱,却还是被那名鹰卫听见了,姜承志亲眼看见对方面色一变,随即往自己藏身之处走了过来。
姜承志暗道一声“糟糕”,但事到如今已经退无可退,他干脆眼睛一闭,拿出来时准备的一把匕首,准备与那人硬拼。
但还没来得及动手,便察觉自己被一双软手捂住了嘴巴,那人竟带着自己,往更隐蔽处躲去。
“别出声。”
那人低低说出这句话后,姜承志震惊地双目圆睁,瞬间放弃了挣扎,安安静静地跟着对方在隐秘的窄道中疾走。
两人闷声赶路,总算走出了附近鹰卫看守的范围,姜承志到底没忍住开了口,问道:“你这又是哪儿学来的歪门邪道?”
前头那鹰卫瞪了他一眼,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摘下一片柔软的面具,露出其下的真面容,不是初念是谁?
姜承志不由自主地接过那副面具查看,口中啧啧称奇:“这是怎么做的,竟然跟那个鹰卫的脸一模一样?”
初念随口解释道:“这本是一块半成品,想扮作谁,只要附在对方的脸上拓模便可成形。”
这鬼斧神工的易容术,是前世初念的师父教给她打发时间玩儿的。初念原本只打算做一两张放在身边有备无患,结果上次去刺杀刘武进时还真派上了用场,回到顾宅后,她便抽时间做了这种可能更有用处的半成品,还制作了一些能够暂时改变声线的药丸,果不其然,这次便用上了。
刚才她假装要水喝,诱了那鹰卫进屋,借口与他说话时,仔细观察了对方的行为习惯和说话方式,虽时间紧急并不十分到位,却也够用了。趁其不备将人放倒之后,用最快的时间易容成对方,顺顺利利地出来了。
只是没想到,无意中发现了藏身在角落的姜承志。
回忆起前世,也是这位表兄,不顾生死安危,冒着性命危险也要到县衙里救自己,心中便涌起淡淡的暖意,语气不由得柔软了些:“现在不便多说,你先抓紧时间离开,我去给季轻打个招呼。”
说完又摸出一副面具附在脸上,转眼间又换了张面孔。
姜承志奇异地看着她的动作,但忍不住担心道:“那边正打得火热,刀剑无眼的,你就别去掺合了。等会儿他们找不到人,自然就回去了。”
初念却道:“不可,他们是来救我的,没我的消息,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上次毁了白石崖矿脉一事,顾休承已经帮了她一个大忙,虽然初念嘴上没说,心中已经欠下了一份人情。现在季轻带着那么多人来救她,如果她不声不响地跑了,留着人家在这边拼命,鹰卫的损失她不在乎,但黑甲军的伤亡,却不是她乐意见到的。
“行了,你要么原路回去,要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季轻带着人退了,你再回去也行。”
姜承志拗不过她,又想跟她一起去,却被初念一句话说服:“我穿着鹰卫的衣服方便行动,带着你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没办法,他只能反复叮嘱她注意安全,怔怔地看着初念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懊丧地想着:早知道初念有这本事能自己顺顺利利的逃脱,他还费这个劲跑来干什么?
好像只能拖后腿的样子。
但如果时间倒流,他恐怕还是忍不住会跟过来。
关心则乱,即便理智说着不必如此,行为上却未必能够自控。
却说山庄外围,皇甫述与季轻正面相逢,两个心情都不好,下起手来招招致命,原本还有些下属从旁策应,打到后来,两人斗得飞沙走石,草木尽毁,根本没有旁人插手的余地。
这时,守在初念房外的鹰卫发现同伴迟迟不归,意识到不对劲,进屋一看,大惊失色,连忙喊人沿着初念离开的路径搜查,同时也不敢隐瞒,匆匆赶到山庄外,打算汇报情况。
结果,看见皇甫述正与敌方头目打得难解难分,一时便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说?
那鹰卫还没纠结出个结果,皇甫述眼角余光却先看见他了,当即停下打斗,猛扑到他身旁,怒问:“你怎么在这?让你守着人呢!”
季轻却不因为他的收手而放弃进攻,一记剑芒劈了过来,皇甫述本能闪避,却还是承受了强弩之末的一击,嘴角登时渗出血来。
那鹰卫在这种雷霆之势的逼问下,战战兢兢地跪地请罪,低声回道:“姜姑娘,她放倒了鹰七,易容成他的模样离开了。”
“易容?”皇甫述想起,初念似乎是有这么一桩本领,忍不住放声一笑,笑声凄然中带着些癫狂,“你们还愣着干嘛,去给我找!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我找出来!”
这边的对话,也被季轻等黑甲军听见,甲一微微一愣,问他道:“不会吧,姜大夫跑了?”
不排除有这些人自导自演的可能,季轻略一思考,还是下令道:“我们的人也去找,必须在这些人的前头,把姜大夫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