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风雪下了多日,在皇帝与赵王对立的第三年,燃起战火的第八个月,皇帝被京城官员“劝降”。
赵王麾下将士一路高歌无阻,直奔到京城门外。
今日,便是赵王进京的日子。
不同于皇宫中的愁云惨淡,京中好些人家松了口气。
这种改朝换代算不得什么,只要还是燕家人坐上那个位置,于他们而言影响就不会很大。
何况经过三年思虑与观望,他们认为,赵王执政总比现在的皇帝要好许多。
“快快快,把这些都唤了!听说赵王殿下不喜奢靡,更不喜这种大金。”內侍官将手下人指挥得团团转,从赵王将入的宫门口,到他即将经过的每栋楼阁、每条道路,都布置得精心细致,务必在这方面能让赵王有最大的满意。
见一人实在笨拙,內侍官亲自上手搬开花瓶,“说过多少遍!这种花瓶不能放,这是曾经陛下亲自督工的‘景画瓶’,为了制成它,不仅杀了许多能工巧匠,还差点害了赵王殿下,你竟把它摆出来,是显我们死得还不够快吗?”
那人惊出一身冷汗,见內侍官冷哼着把花瓶摔碎,斥道:“直接砸了便是,知道吗?宫中不允许再出现这种东西!”
“林总管,那、那……”他结结巴巴。
內侍官斜他,“怎么了?”。
在此人眼神示意下,內侍官总算看到站在不远处静静望来的皇帝。
皇帝不知多久未好好收拾自己了,满脸胡茬,听到这样的话,已经好片刻没动作了。
內侍官有一瞬间心虚,转眼想到皇宫之主即将换人,这位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做个终身无权被软禁的王爷,不值得忌惮。
是以,他看到也只作不知,“瞎看什么?赶紧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不值当操心的事,少管!”
人走茶凉,莫过于此。
何况皇帝还没真正退位呢。
有些心软之人不免伤怀,想着成王败寇,一夕之间许多人的嘴脸都变了。
像內侍官这般势力之人,不在少数。
皇帝不在意了,也没有心思去在意。
做皇帝做到他这份上的没几个,因他执意要和赵王打,勉强打了大半年之后终于无人再支持他,他被臣子强行“劝降”。
如果列祖列宗知道,只怕恨不得从皇陵里跳出来打他吧?皇帝想。
他到时候还得跪着去迎接赵王,迎接他的弟弟?每每想到此,皇帝都涌出一阵屈辱感。
他多次想先行自尽,不给对方折辱自己的机会。
然而这点小小愿望都无人满足他,每次还未有动作,就会跳出一大群人阻止。
“陛下何必如此。”有人这样劝他,“卧薪尝胆、东山再起之事,陛下听得还少吗?您与赵王毕竟是亲生兄弟,碍于天下人之口,赵王再如何,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他道:“这皇位,是您‘让’给赵王的,而非赵王亲取。若再无容人之心,他岂非被天下人耻笑?”
皇帝心中一动,“可他行事素来随心,若不管这些?”
“那是为王时,肆意些没甚么。陛下且再看,赵王此次入京身份不同,倘若他无法叫所有人服气,如何敢拿这个皇位?”
如此劝慰下,皇帝渐渐宽下心,又在“错在皇后,在何、马两氏,陛下充其量不过娶妻未娶贤罢了”这样的论调下,变得有了信心。
确实如此,如果他能娶个贤妻,有个省心的岳丈,局面何至于此?
皇帝甚至想到曾经赐婚给赵王的那个姑娘,那个年纪很小的小王妃。
便是娶个这样毫无势力却很省心的姑娘,他也会比现在好很多吧?皇帝如此想。
想完就开始同情那小王妃,以她的家世出身,赵王不会休弃她,但也注定不会封她为后。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都是些没怎么认真打听过赵王与王妃之事的人家。
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暗中筹谋,暂且分为两派,一派为看上后位的,一派为想拉拢那小王妃,和其一起对抗新后的。
后者比前者要“清醒”些,他们思索着,那小王妃家世虽不显,毕竟在这最为关键的几年间陪着赵王,恐怕很有些分量。
“赵王殿下进京——”通传声从城门口直传递到皇宫正大门。
葛太傅率百官站立在玉石铺就的广场,静静等候。
赵王身披软甲,自城门口御马而来。
紧随其后的有谢秋、常季、常新、卫修等人,个个仪容不凡,看得道路两旁的百姓不禁生起敬慕之心。
看起来,赵王殿下和身边的将士也不像传言中那般残暴。
战场上修罗般可怖的谢秋拿起文臣作派,他是赵王身边皮相最为出色的,也是最会骗人的。
赵王身边人都深知,宁可触怒王爷的冷脸,也不要轻易去惹谢公子的笑颜。
毕竟两者的死法有区别,嗯,区别就在于死得明白和不明白。
看到赵王的第一眼,百官呼吸一凛。
几年未见,赵王殿下气势更盛了,难以捉摸。
倘若说以前随时都含剑锋,让人不敢靠近,如今是将锋芒都深藏于内,却有种深渊如海的磅礴之感。
葛太傅对他微不可见颔首,领百官行走在其身后。
走到一半,赵王迈过一道门槛时,百官中突然冲出一人,高喊“我杀了你这篡位的狗贼!”朝赵王冲去。
匕首在阳光下闪着粼粼之光。
赵王眉头微凝,侧身躲过一击,抬脚朝其背部猛得踹去,瞬间拔剑抹了这人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