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梵梵没想到自己在这里也会碰见齐野,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齐野今天的戏并不少。
不过此时此刻,沈梵梵并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她和齐野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之后,又继续转着头,目光移动着,漫无目的地搜寻。
齐野都已经准备好了理由,可沈梵梵问都没问一句,丝毫不在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眼神暗了暗,把准备好的话又收了回去。
右手边,有手机拍照的灯光闪了一下,他只当自己没看见,反而笑得更加温柔好看。
……
纪叙心思都在舞台上,但也听见了纪奕和老爷子说的话。
于是他转头看了沈梵梵一眼,恰好看到沈梵梵转来转去,像是在找什么。
只一眼,纪叙又收回了视线,看了眼坐在他左手边比他来得还早的傅薄言,他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他亲自打电话请的人,他买的票,他安排的座位,但在他请来的这群人里,除了长辈之外,几乎每个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们都只是借着给常晴惊喜的由头,来见自己想见的人罢了。
傅薄言是,沈梵梵是。
就连他不知道在哪坐着的大哥,也是。
……
纪曜其实很早就来了,毕竟今天是他弟弟的大日子,全家人都来了,他也想要来一起见证。
但他并没有进来,现场的人太多太拥挤,他进出都很麻烦,还不如自己找个视野好一点的角落看。
纪叙也许早就猜到了他就算过来,也不会愿意坐观众席,但纪叙仍然为自己买了票。
沈梵梵会过来的事,纪叙也早就跟自己说过,但他没想到的是,《空濛》的男主齐野也来了。
想到这里,纪曜目光沉了沉,他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特意的安排。
也不知道,沈梵梵事先知不知道。
但很快,纪曜就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了。
……
主持人退下,常晴和著名的芭蕾公主安之一前一后地出现在舞台中间,灯光暗了下来,只剩下两个光圈打在两人的身上。
3D影像似假还真,箫声响起的时候,常晴化作明月夜独坐在枝丫上的少女,孤独地对着天空那轮明月,安静地用箫声诉说自己的思念。
而安之则是月上的嫦娥,身姿妖娆,无声的舞动着,极致的动作和清幽的箫声行成强烈的反差。
一白一红,一古一今。
一个是表现在外的云淡风清,一个是云淡风轻下压抑着的汹涌波涛,极致的反差,将刻苦的情感和不可言说的矛盾,表现得淋漓尽致。
音乐和舞蹈结合得曼妙,引人入胜,沈梵梵不由得沉浸其中。
箫声结束后的那段吟唱,几乎唱到了她的心里,她甚至在两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和纪曜的影子。
她觉得她可能是疯了,看到什么都会想到纪曜。
表演的最后,一阵悠远的撞钟声响起,回音不绝,沈梵梵心微微颤了一下,突然开始有些慌乱。
果然,灯光彻底灭了,再亮起的时候,月下没了人,只有高大的梧桐树立在风中。
树下,只有两个小小儿童,他们正玩着拍手游戏,嬉笑声声清脆。
风过,花瓣落了一地,小男孩捡起一朵,插在小女孩的双马尾上,女孩起身,开心地转圈跳起了舞。
可跳着跳着,男孩就不见了。
长大的女孩孤零零地抱着自己,风一吹,花瓣落了一地,她捡起一朵,插在自己的发间,起身在月下转圈,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一出无字的舞台剧结束,台下安静了几秒,而后爆发出激烈的掌声。
一片掌声中,沈梵梵捂着脸,泪如雨下,早已泣不成声。
大概因为经历相似,心境相同,所以感同身受,积累的这么久的情绪,突然溃堤。
不是说纪叙想和常晴领证,所以让她过来送惊喜的吗?
本来多让人开心的事啊,为什么要让她看这些。
分开和无奈,这两个词放在一起的时候,真让人难过啊……
纪曜没怎么看舞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沈梵梵那处,看着沈梵梵微微颤抖的肩膀,他死死抿住唇,搭在膝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听其他人说她难过的哭了,和亲眼看见她哭,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这是一种很揪心的感觉,整个心脏都像被人用手捏住,也许再用力一点,就是血肉模糊。
很莫名的,他眼前闪过很多年在电视里看到的画面,那位苍白的女子站在悬崖前,回头笑了一下,而后闭上眼,纵身一跃,跳下悬崖。
漂亮又决绝,但她的眼神在无声地诉说着她的难过。
那个时候,纪曜就觉得,这个漂亮姑娘不应该难过,更不适合流泪。
那时情窦初开的少年意气风发,还对未来充满着无限的憧憬,他想象着自己会找回这个姑娘,会和以前一样,护着自己宝贝的姑娘一辈子,不让她难过。
而如今,已成熟的男人却数次推开自己心爱的姑娘,眼睁睁地看着她哭泣,还纠结着、踟蹰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
表演结束,在表演者和主持人交接的时候,灯再次暗下,纪曜动了。
周围一片黑暗,只有应援棒和灯牌发出的淡淡灯光,一片嘈杂中,沈梵梵迷迷糊糊地听到了身边的空位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但她依旧埋着头,只当自己听错了。
可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冷松木夹着薄荷的冷香,却像极了纪曜身上的味道。
“嘭”的一声轻响,天花板上的灯大亮,冷香也黏上了鼻尖。
和香味一起黏上来的,还有低沉好听的男音:“哭什么?”
“咚~”
悠远的钟声好像又在耳边响起,浑厚、绵长,似敲出了阵阵回响,声声不绝。
看着眼底的手帕,沈梵梵怔住,连眼泪都忘了擦,任它顺着脸颊流下,砸在捏着白色手帕的修长手指上。
温热的液体刺激着冰冷的手指,纪曜觉得那一块烫到灼人。
他指尖微微一颤,而后叹了口气,手继续往前伸,握着手巾替轻轻替沈梵梵擦去了脸颊上的泪痕,又问了一遍:“哭什么?”
明明只有一个月多月没见,再见,却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沈梵梵没说话,死死抿着唇,缓缓摇头。
哭什么呢?
曾经她憋不住话,巴不得在纪曜面前把心掏都出来,告诉他她喜欢他,她想他,她一直念着他,但到了如今,她不可能告诉他她在哭什么。
她知道自己说了,他会难过。
终于长大了,成熟了,会考虑更多了,但快乐和自在反而少了。
……
齐野一直偷偷关注着沈梵梵,几乎是在看沈梵梵哭了的一瞬间,他就想递纸巾,但他低头找了很难久也没有找到。
等找到的时候再抬头,他看到沈梵梵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一个男人,而且男人正在为沈梵梵擦眼泪,他递纸巾的动作一顿,视线落在纪曜的脸上。
男人生得好看,并不比当红的明星差,身姿笔直,一身气质斐然,比常人优秀了不知多少。
他自坐下就一直看着沈梵梵,并未回头,可齐野却觉得莫名的危机突然跃上心头,他放下手,暗自皱眉,想不到这个男人会是谁。
印象中,他并未在圈内听说过这号人物,但他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
到了整场表演结束,观众席上的人散场了大部分,齐野才发现他为什么会觉得不对劲。
他看到坐在沈梵梵身边的男人探身往座位旁伸手探了一下,拿来了一个折叠轮椅打开,而后撑着椅面移到了轮椅上坐好。
一系列流利又顺畅,看着十分的熟练轻松,脸上的表情也始终平静淡然。
就算做着这种看着并不好看且有些难堪的动作,他依旧气质斐然,淡雅非常。
齐野忘了动,就这么愣愣得盯着看,而后,他的视线下移,不自觉地看向男人盖着灰色薄毯的腿上。
纪曜突然转头,淡淡地扫了齐野一眼。
视线对上的时候,齐野心上一颤,这才慌乱的收回了视线。
可低下头的下一秒,他又拧着眉头有些气愤的想,一个残疾而已,一点攻击力也没有,他到底在慌张什么。
于是,他重新抬起了头,又恢复了之前文雅温和的模样,而后轻咳了一声,抬手拍了拍沈梵梵的肩膀:
“梵梵,要走了吗?”
“我经纪人今天没有一起来,能带我一程吗?”
“抱歉,我还有事。”
沈梵梵快速道,然后头也没回,起身向那个坐着轮椅上的男人追去。
看着那道急匆匆的背影,齐野嘴角拉直,温柔的目光也瞬间冷了下来,同时,他察觉到了另一道冷似利剑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转头,齐野就看到左前方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看着自己,冷冷地目光好像带着警告,“齐先生,好巧,今天没戏?”
齐野认出了这人就是最近因为常晴频频出现在网上的人,但他并不熟,也没想到对方会认出自己,更猜不住他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齐野只能客气地笑了一下,把刚刚在沈梵梵哪里没用到的借口用到了这里,“请假来看偶像。”
而更让齐野感到惊讶的是,男人身边坐着的人他很熟悉:
--傅薄言,尚格的大老板,也是《空濛》的出品方。
傅薄言回头,微笑着开口问道:“一个人?”
“嗯。”
“那可不安全。”傅薄言的目光移向某处,脸上的笑容敛了一点,“经纪人没来?”
齐野不敢回头看,扯着嘴角,应着头皮点头,“他有事。”
“哦,是吗?”傅薄言收回了目光,对齐野笑了笑,“听闻齐先生在业界一向敬业勤奋,被人称为劳模,难得请假,你好好玩。”
“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语毕,傅薄言和纪叙离开了,齐野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手心都是冷汗。
……
傅薄言和纪叙快步往后台走。
“男主是你选定的?”纪叙突然问。
傅薄言点头,“担心梵梵?”
说着,他笑了笑,抬手拍了下纪叙的肩膀,“别担心了,我你还不放心吗?”
纪叙敛眉,抖开了傅薄言的手,“我担心我哥。”
闻言,傅薄言沉默了下来,所有话到了喉咙,最后都变成了一声叹息。
因为父母的关系,他们几个从小就认识,由于年龄相仿,他和纪曜呆在一起的时间,比他亲哥还长。
他哥就是一个工作机器,所以他们兄弟两的感情并不算太亲近,他时常羡慕纪家两兄弟,但在纪曜出事的那一年,他曾对自己的这种羡慕嗤之以鼻。
可之后,他又继续羡慕,但也担心。
不要说纪叙,就连他,偶尔面对纪曜的时候也会有点害怕,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
常晴从舞台上下来,出了侧门,一眼就看到了纪曜,她有些懵。
纪曜怎么会在这?
“常晴。”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但常晴有些不适很确定。
出差在外的男人,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
看着常晴脸上惊讶地表情,纪曜笑笑,朝后面抬了抬下巴,“弟妹,不回头看看?”
常晴这才回头,尖叫了一声,扑进了纪叙的怀里。
纪叙笑着抱起常晴转身,朝纪曜他们使了个眼神,而后转身往外走。
“你干嘛啊?我自己会走。”常晴挣扎着,还没反应过来。
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她这个主人公一个人还懵着。
起哄声和掌声响起,看着扑腾不停地常晴,沈梵梵忘自己之前的难过,开心地笑弯了眼,“恭喜你啊,晴晴。”
今天是常晴的生日,纪二哥之所以决定在今天领证,是因为一年之中,这一天是常晴最不开心的一天。
他想让常晴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
这原因多浪漫。
沈梵梵默默想着,也想到了自己。
她的生日也快到了,但她没有常晴这么幸运,她喜欢的人不可能以惊喜的方式带她去领证,一声生日快乐,就已经足够奢侈。
她追随了纪曜十五年,常晴找了纪叙五年,都不容易。
她们两人之中,有一个能得偿所愿,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沈梵梵的这种开心,一直延续了到晚上……
为了庆祝纪叙和常晴领证,纪宅开了一个私人party,沈梵梵也去了。
都是亲人好友,江婧很放心,并没有跟过去,于是也就没人去拦沈梵梵喝酒,她一个不怎么喝酒的小姑娘,喝得比比大老爷们还凶,到处拉人拼酒。
纪行云坐在二楼的走廊,低头看着闹腾得不行的大厅,他明明笑出了满脸的褶子,嘴上却犟着,“吵死了。”
就在所有人都开开心心的时候,江漪漪就不那么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