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梵梵没看到，所以对你的印象，始终留在避暑山庄那个温柔优秀的大哥哥，在我们的刻意引导下，她一直以你为自己的目标，她对你的感情太复杂了。”
说到这里，沈念倾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润润喉，又看向纪曜，继续道：“但我还是反对她和你在一起。”
“你知道为什么吗？”
纪曜点头，声音生涩暗哑，“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我和你陆阿姨担心的不是同样的事。”沈念倾微笑着摇摇头，“我不同意，是因为我看得很清楚，你不是以前那个优秀的少年了。”
“因为你自卑自弃，看不起自己，就算再怎么优秀，再怎么有能力，但我不相信一个看不起自己，甚至连自己都能放弃的人，能给我女儿幸福。”
“我希望我的女儿永远开开心心，快乐积极乐观，但她满心满眼都是你，全部心神都在你的身上，我怕你把她给困扰住。”
“阿曜，就像放风筝，梵梵是风筝，你是线，但真正能让她飞得更高的，是风，你懂吗？”
语毕，沈念倾便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也没有催促纪曜回答，只安静地喝着茶，给了纪曜充分思考的时间。
亲情和爱情在某一个层面上其实很像，都是希望自己在乎的人开心幸福。
他爱自己的女儿，也因为这份爱，无论他在事业上获得多大的成绩，获得多大的荣耀，但只要沈梵梵有一丝丝不开心，他就不会开心，成绩和荣耀都是徒劳。
而他女儿喜欢纪曜，不管在其他地方获得多大的快乐，但若是纪曜不快乐，她女儿就不会快乐。
长此以往，明明被轮椅困住的是纪曜，最后，不能走路的，会变成他的宝贝女儿。
沈念倾的声音很平淡，几乎没有什么起伏，但一字一句，都重重地敲击在了纪曜的心上，像警钟，敲开了他困住他的自缚的茧，让眼前豁然开朗。
静默半晌，他看着沈念倾的眼睛，朝沈年轻郑重地点了下头，“沈叔叔，我懂了。”
“那你知道安行生产轮椅，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沈念倾又问。
“知道。”纪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浅浅勾了下嘴角，“这是一种优势。”
他，就是最有力的广告，可不就是一种优势吗？
沈念倾笑笑，放下了茶杯，倾身将纪曜面前的合同拿了过来，翻到后面，拿起笔签了自己的名字，又拿过印章压了两下。
一锤定音，合同一式两份，正式生效。
盖完章，沈念倾将合同推回到纪曜面前，主动朝纪曜伸出了手。
纪曜抬手覆上，握了一下，“沈叔叔，合作愉快。”
沈念倾点头，“加油，小伙子。”
目送纪曜离开，沈念倾又叮嘱了一句：“替我想老爷子问声好。”
听到回复之后，他又悠哉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低头吹了吹，浅抿了一口。
纪曜带过来的茶，味道很好，苦后回甘留齿，茶香十分醇厚。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主动决定生产智能轮椅，一人完全所有企划，亲自负责，要求要按照年龄身高不同，残疾程度不同，家庭承担能力不同，联合医院一起，结合人体工学，研究出适合各种人群的不同模式不同价位的智能轮椅。
并设定公益基金，帮助那些贫困残疾人士和学校，并在调查后，适当降低价格，或提供其他免费福利，在做公益的同时，又拉高了企业的形象……
虽然很多事宜还需后续慢慢研讨商定，但不得不说，就纪曜拿自己当广告和研究对象的气魄和作为一个优秀企业领导人的格局来说，就足以让人佩服。
凭心自问，就算再如何豁达，他自己也做不到这一步，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前途无量啊。
只要不被打倒，就是凤凰涅槃。
想到这儿，沈念倾浅抿了口茶，闭着眼感叹道：“好茶啊。”
……
＊＊＊＊＊＊
沈梵梵杀青那天心情很好，天气也很好，唯一不好的是，齐野也是在同一天杀青。
为了两位主演，导演还特定搞了个杀青宴，沈梵梵喝了不少酒，齐野同样也被灌了不少，两人是一起被送回酒店的。
也被送上了同一个电梯，但因为傅薄言的助理和王晰，还有江婧、孙瑜都在，沈梵梵倒也没担心。
沈梵梵头有些晕，没什么力气地靠在电梯墙上，低着头，手指在手机上快速点了两下，将刚刚聚餐的合照传上去，发了条杀青快乐的微博。
这是剧组默认的规矩，也相当于宣传。
江婧扶着沈梵梵，余光扫了眼，沈梵梵编辑的微博十分简洁规矩，她也就没说什么，只等发完之后，开了瓶水，小心翼翼地喂沈梵梵喝。
小小的电梯里，几乎每人说话，安安静静的，相处了好几个月的人分占电梯两方，疏离的像是不认识。
直到到了楼层，电梯门即将打开，齐野突然抬头，对沈梵梵笑了一下，“梵梵，你的纪大哥呢？你今天杀青，这么大的日子，他都没过来？”
沈梵梵并不想理会这人阴阳怪气的话，于是连头都没抬，抬脚径直往外走去。
齐野眼底沉了沉，轻笑了一声，“沈梵梵，我以前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的确……慕残也算是一种特别。”
“慕残”两个字的声音被他压得很低，可沈梵梵听得清清楚楚。
赵谦轻嘶了一声，用力扯了下齐野的手，他觉得齐野绝对是喝酒喝疯了。
他刚刚就不该让齐野喝这么多。
江婧心上一跳，下意识觉得要完。
回想过去种种，每次只要在沈梵梵侮辱纪总，事情就不能很好的收场，可能齐野也是猜到了这点，所以才故意这样激沈梵梵。
而他现在突然说这样的话，一定是有目的的，弄不好，电梯外面就有他安排好的人。
沈梵梵在片场的名声已经被传得够差了，若是再被拍到动手就完蛋了，于是连忙伸手想拉住沈梵梵，可已经来不及了。
沈梵梵一脚踏回电梯，手往旁边的电子屏上一按，还没开的门又被关上了。
“你干嘛？”赵谦眉头一皱。
沈梵梵面无表情地看着脸上还带着笑的齐野，声音冷漠：“王晰，摁住他。”
闻言，赵谦感觉不对，上前半步，想挡在齐野面前，但他脚还落地，旁边一只手就把他扯到了另一边，死死薅住了他。
手怎么也挣脱不开，抬眸，便是傅总助理那张冷冰冰的脸。
赵谦：“……”
而另一边，王晰非常听话地摁住了齐野，并且心中还有一丝小雀跃，同时还狠狠踩了齐野一脚。
说实话，他早就看着厮不顺眼，想打很久了，就是一直没机会。
沈梵梵一把抢过了江婧手上的水，拧开便倒扣到齐野头上，大半瓶水倾泻而下，王晰往后退了一点，才避免了殃及池鱼。
“沈梵梵！”齐野被吓了一跳。
大冬天，虽然电梯里有空调，但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江婧一个激灵，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她都懵了，然后想了想，一咬牙，摁亮了负一层，而后也上前帮忙抓住了齐野，还不忘召唤孙瑜也一起。
她绝望的想，反正都这样了，还不如让沈梵梵好好出顿气。
地下一层黑漆漆的，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梵梵上前一步，站在齐野面前，拽住了齐野的头发，“刚刚的话，你再说一句？”
齐野满头是水，一身狼狈，他呸了一声，吐出口中的水，“残……啊～”
他才说了一个字，沈梵梵的鞋狠狠碾在了他的脚上，尖尖的鞋跟一转，惨叫声在电梯内回荡。
孙瑜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退，又往墙角缩了缩。
……
地下停车场，纪曜下了车，轮椅往前，自动避开障碍，他则低着头刷手机，修长的手指不断往下滑，翻看微博下的评论。
眉心一蹙，纪曜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依照沈梵梵之前的习惯，每次发完微博后，她都会立刻回复前面几个评论，可这次，却一直安安静静。
轮椅在电梯前停下，纪曜抬眸看了眼，电梯还在上升，他又立刻底下了头，继续刷微博。
纪叙站在一旁，垂眸看似不经意地扫了眼纪曜的手机，而后又飞快地将视线移开。
等了没一会儿，“叮”，本以为会等很久的电梯突然打开。
“啊……”
不见人，先听到了惨叫声。
纪曜一愣，回头和纪叙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睛看到了不解。
门才开了一条缝，眼见又要被关上，纪曜眼疾手快地伸手挡住，电梯门感应灵敏，立刻自动又往两边滑开。
江婧看了眼混乱的电梯，又转头看向一点一点打开的电梯门，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了。
“梵梵？”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沈梵梵一怔，闻声回头，看到电梯外的人，她抓着齐野头发的手像触电一样放下。
随后，脑子一转，她立刻放开了揪着齐野衣领的手，转身跌跌撞撞地扑向纪曜的怀里，改揪住纪曜的衣领。
她在纪曜身上蹭了蹭，半睁着眼，视线朦胧：“唔……纪大哥。”
“纪大哥，你是真的假的吗？”沈梵梵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又抬手拍了拍纪曜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在确认什么，最后捧住纪曜的脸，嘟着嘴凑上前在纪曜脸上吧唧了一大口。
“muma～”
“软软的，是真的。”
江婧：“……”
孙瑜：“？？？”
王晰：“！！！”
下巴掉了。
他记得，刚刚打人的沈小姐，好像还没这么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