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面露不忿,一掌悬在半空竟迟迟不愿收回。
蔺宇阳冲他使了个眼色,安抚道:“他跑不了了。”被镇魂剑贯穿了要害,死亡只是迟早的事。
半空中的手掌狠狠地捏成拳头,才缓缓放下。
凃云踉跄两步,旋即瘫倒在地,虚弱地笑了声道:“您还想问什么?”
白景轩低声道:“你之前说,该死的是我,你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借用封印的力量也要对付我。可你明知我的神魂不死不灭,除非......”
他顿了一下,像他们这样自然化生的神祇,除非像当年昭阳那样献祭自己,否则不会消亡。
他猜测这也是那位境初天尊只能被封印的原因。
凃云点点头,“您是不会消亡,但您的神力会啊。”
白景轩面色一滞,“目的为何?”
只见凃云望着天空道:“那就要问问您为何会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天道化身了。”
什么?
这句话让二人皆是一惊。
“师尊,”蔺宇阳目露疑惑,“他在说什么?”从他之前获得的记忆片段来看,他一直以为自己与师尊的前世是应某位神祇,哪怕地位再高,再尊崇,那也便只是神祇罢了。
可什么叫做天道化身?
白景轩也陷入了自裂缝出现以来最大的疑问。
联系之前获得的一系列信息,他虽然已有猜测,可还是不敢就此确信,缓缓问道:“你说清楚些。”
“之前我说过,这封印,也封印了您。”
“虽然他,”凃云指了指蔺宇阳道:“献祭了自己以成就封印。”
“可要维持封印运转千万年,甚至在他彻底觉醒,封印破碎之后也没有崩溃,依靠什么呢?”
他说时,悄悄将沾满血污的一手按于地面,并引导灵流裹挟着血液缓缓沿着胳臂流下。
这一动作过于细微,并未引起察觉。
在草地下方,不可见之处,早已被设下了一道阵法符文,静静地等待着被唤醒。
白景轩何其聪慧,立即听明白了。
蔺宇阳创造了这个世界,他则维系这个世界,封印破碎后,依靠他的神力继续运转。
正因为他肩负管理这个世界的职责,所以他的记忆才被篡改,并被下了作为天道化身的暗示。
大概这也是对方所谓他也被封印了的原因。
“师尊?”蔺宇阳听出了话里的不对劲,轻轻拉过白景轩的双腕道:“天道化身,是什么意思?”
白景轩摇摇头,“没什么,封印给我下达的指令罢了。”
凃云仰头大笑,“不错!”说着望一眼蔺宇阳,继续道:“也是昭阳给你的指令。”
“他为了让你替他守好封印,甚至不惜洗去你的记忆,让你孤身一人面对这孤寂的世界,从万物初始到沧海桑田,而他自己,一了百了。”说着仰天一声长叹:“好狠的心啊。”
聪慧如蔺宇阳,眼下也已经听全明白了,他冲凃云冷声道:“你不必阴阳怪气。”说着又转向白景轩,目光温柔地道:“我相信师尊从不怀疑昭阳的初心。”
白景轩微怔,须臾后缓缓点头。
他旋即又被搂进怀中,耳边传来蔺宇阳低沉好听的嗓音,“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离开师尊,今后便用永恒的时间弥补您,好吗?”
心头扬起一股暖意,直涌向眼眶,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好。”可是声音却隐约有些颤抖。
看着二人亲密的模样,凃云冷笑了一下,“真是没想到,一个魂飞魄散,一个记忆被封印,又经过了千万年,居然还能相爱。”
说着叹了一声,“是我失策。”语气不□□露出遗憾。
一旁的剑灵已经按耐不住,调转剑头向其刺去,眼见剑锋就要落入心脏,凃云却唇角扬笑,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只见嗡地一声,偌大繁复的符文从他身下以手掌为圆心亮起,光芒似乎是从地底穿透上来,迅疾四散而去。
同时剑灵受强大阻力,使得剑尖竟然寸进不得。
没有留给吃惊中的众人反应的时间,只见血红色的符文迅疾染红了整座望龙渊的大地,天空瞬间变得乌云密布,阴暗无比。
凃云周身的血液不断涌入地底,很快变得脸色苍白。
白景轩一眼看出那是一个献祭阵法,立即双掌结印,企图阻止,却见凃云大笑道:“没用了,阵法早已完成,我只是唤醒他罢了。”
说话间,空中的乌云迅疾扩散开来,直至蔓延至地平线外。
同时凃云的身体也开始分崩离析,竟如枯叶般片片脱落。一道灵体飘上半空。
“他要干什么?”蔺宇阳疑惑道,说时打了个响指,分时术形成的结界迅疾扩散。
白景轩摇摇头,“并不确定,但既然是献祭,恐怕不会简单。”
剑灵见状口念咒语,指尖划过剑身,只见剑锋砰然亮起,发出莹莹寒光,旋即长剑破空而去,“别想逃!我必撕了你神魂!”
滔天的怒意及汹涌的灵力充斥剑锋,竟使长剑周身燃起如熊熊如火焰般的灵流,直冲向半空的灵体。
可凃云的灵体却并不躲闪,发出的声音犹如洪钟敲响,“便让你出了这口气吧。”
长剑贯穿灵体,瞬间从贯穿点开始出现裂缝,从裂缝内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
只听一声尖锐的耳鸣声响过,灵体顷刻四分五裂,随后化作星点碎片。
白景轩看出凃云的意图,低声道:“他献祭了神魂,本就该魂飞魄散。”
这一击只是徒劳。
魂体碎片在空中如星辰般闪耀。
“在分时术的结界内,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蔺宇阳冷声道。
可空中的声音却断断续续地轻笑道:“没用的,任何结界都拦不住它......”
白景轩看着已经蔓延至视线不可及处的乌云,眉心蹙紧,“你干了什么?”
“留给您一个难题......”空中的声音越来越弱。
星点忽地凝聚成一道光球,随后冲天而上,竟穿过了分时术的结界直达云层。
乌云被点亮了一瞬,随后发出轰隆隆的震响。
结界轰然破碎,无形的盾墙化作碎片消散无踪。
蔺宇阳不肯死心,掌心凝聚灵流全力挥掌向下,在他击向阵中时亮起光芒万丈,强烈的耳鸣声后,一股强大的反制力量从血红的阵法释放,顷刻将他震开。
他后撤数步,却见符文丝毫无损。
见他难以置信的神色,白景轩摇头道:“若是献祭法阵,一旦完成便不可撤销。此阵怕是早已布下了,早在方才说话间,他便已经完成了献祭。”
“他献祭了自己,为什么?”蔺宇阳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白景轩望向天空,只见云层中的光芒迅疾扩散开去,旋即整个天空开始散溢出无数丝丝缕缕的黑影,像是丝线,又像是气流。
只见黑影遍布四方,远远望去黑压压的望不到头,竟将白昼遮蔽成了黑夜,并迅疾向下界涌去。
蔺宇阳的掌心释放灵流火焰,朝黑影挥去,却只是将其穿透,仿佛是个没有实体的虚影,丝毫不起任何反应。
他又再次释放凛然气劲,磅礴如浪涛般的气流瞬间释放,席卷开去。
可依然没能影响那些虚影一分一毫。
他正面露诧异之色,却听见白景轩怅然叹道:“我大概明白了。”
“师尊是何意?”
白景轩看一眼对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虚影都附着凃云的一缕残念,只是一个念头罢了,你又如何攻击呢?”
“我......还是不明白,这些念头,能做什么?”
白景轩叹了一声,“也许我们不久就会看见结果了。”
一旁的剑灵并未流露出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露出一副茫然的神情,“他就这么魂飞魄散了?”
他怅然若失,千年来的仇恨居然以这种方式收场,他竟一时间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许久后仰头长叹了一声,“也好......这个世间再与我无关了。”
他不在乎对方的献祭的目的是什么,也不在乎这个世界将来是好是坏,千年过去了,他存在于世的唯一一个理由已经消失。
维持这一缕魂魄已经太久太久,他忽然感到无比的疲惫,支撑他的执念消失了,灵体也开始微微地闪烁,渐渐开始出现虚影。
他举剑在前,对蔺宇阳道:“我该走了,最后送你一份礼物吧。”
说着其额间灵光闪耀,越来越亮,直到令人睁不开眼。
随后嗖地一声,光芒投入剑身,瞬间将剑身点亮,而他的灵体却已经几乎完全透明。
“我用毕生修为为你祭炼本命剑,好好使用它。”说着将向前剑柄一掷。
蔺宇阳眨眼间抬臂接下,看了一眼释放了森寒灵流的剑身,有些惆怅地道:“你......”
相伴了多年,剑灵与他亦师亦友,一时间也有些百感交集。
他本想说几句挽留的话,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对于仅剩一魂的苍黎来说,大仇得报,消亡便是最好的归宿。
却见白景轩拍拍蔺宇阳的肩头,安抚道:“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