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意近来身心憔悴,压根没理会。
山海传媒突然摊上大事了,也被这个空降热搜整的明明白白,公关效果更是微乎其微,对家买的水军更硬核。
山海传媒背后老板是颜辰,颜辰和央书惠都是宿永人,在曲州市的人脉是有,但在这个关头不好使了。
也有理中客发现端倪,盛轩把迟意撞个半死挂热搜上才一天,就直接没了后续,而且还把山海传媒拖下水,说白了就是资本间礼尚往来的小游戏。
业界纷纷猜测,多半是盛华要打压山海传媒了,颜辰和央书惠挂在盛华星娱名下指日可待。
山海传媒管理层想不通哪儿得罪盛华了,莫名其妙地整这出!自己细白降热度,也不能随便拣软柿子捏吧!
被人当软柿子,颜辰接到宿永老家的关心电话,大哥询问他要不要帮忙?
这不就丢脸丢到全国网友面前了吗,而且大哥的语气,分明就是在警告他别给宿永丢脸!已经从盛华星娱和山海传媒上升到内娱两个派系的斗争:宿永派和曲州派。
颜辰很有骨气的拒绝了大哥,并且告诉大哥:惠惠说我们是曲州派,和宿永没关系。
抢在大哥发货前,礼貌挂断电话,颜辰头大,重新请了一批公关,加班加点加钱!搞了一堆阳间没有的热搜——
#盛轩求复合被拒深夜怒撞前妻#、#盛轩被迟意拒绝后报复#、#盛轩迟意谢知南#、#盛轩撞迟意是因吃醋#、#盛轩跪求迟意复婚#、#迟意拒绝复婚被撞#、#盛轩出轨#、#盛轩交往过的女人#、#盛轩违规超速#、#盛轩国旗下骂人#、#盛轩垃圾短信辱骂迟意#……举不胜数。
央书惠人在桓宇市,片场监督拍戏也没看手机,等半夜回酒店看见密密麻麻的消息跳出来,顿时一个头一百个大。
立即跟颜辰打了电话,想让他们熄火已经来不及了。
出这种事,第一反应肯定是担心迟意。她夜里跟迟意打电话,却没有人接听,又跟薛素琴联系,得知迟意没什么大事便放下心来。
央书惠还是觉得薛素琴接电话时有些支吾,打算找个时间去探望迟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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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意看了看微博,五花八门的词条,层出不穷的谣言,她内心很平静,应该盛轩比较急才是。
专心在家静养,腿伤痛得厉害,白天都有人守着她、陪她说说话,在没受刺激的情况下,精神看上去很稳定。
晚上也没再发生溜出去的事。
每次她犯病控制不住意识时,偷偷溜到楼下就会遇到巡夜的佣人,有时候直接撞见江叔和父母。
面对父母脸上的担忧,她听得请他们张嘴说话的声音,却听不明白他们说了什么。
一次次的追问,听不懂的问题,让迟意陷入焦虑,陷入自责,心力交瘁地失眠,头疼就像被人一手捏爆的脑浆。
答不上父母的问题越来越多,意识混乱不清,她更多时候被锁回房间,等待亢奋活跃的精神渐渐疲倦,然后昏睡过去。
好累,她好累啊。
言白修每天都会过来看她,一是检查皮外伤,二是观察她精神方面的症状。有时候,夜里也放心不下迟意,他会在迟家住上一晚。
今天过来探望迟意,他带来了最新配置的药方。
方走进屋里,就看见不远处的庭院中,有一男一女在跟迟意说话。
言白修看了眼自己的白大褂,在众人注意到他之前,转身离开。省的被人问,迟意伤的严不严重,迟意什么时候痊愈这种问题。
心理上的疾病,不是病患本身,是没办法去评判严不严重、痊没痊愈这种既主观又客官的问题的。
没多久,他们三人就回到了客厅。
迟意对于将《远渡》剧组拉下水的热搜,表示了歉意,她也不知道是谁买的。
央书惠表示没关系。倒是程颢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迟意一眼看破他的心思,“你们觉得是盛轩?”
央书惠笑而不答,只是担忧的看着她,“你腿是怎么伤的?”
迟意眉头轻蹙,平静的面容仿佛出现了裂痕,缓缓地摇头,“不记得了。”
程颢握拳,语气不满地追问,“我看照片不像P的,真是盛轩撞得?”
迟意疑惑,低头看向裹成粽子的右腿,脑中出现了一轮月亮,盛轩用背顶着朝她压下来的摩托车,他好像还疼得眼红了。
“应该不是他,他不敢撞我的。”迟意十分肯定,其他的暂时记不起来,一费力去想,脑袋就会嗡嗡的作痛。
她连忙端起水杯吞了几片药,轻轻拍打剧烈起伏的心脏,被无形魔爪紧抓着的大脑才稍微缓解了刺痛。
身上挂着小药瓶,迟意真是受罪。程颢无比心疼,望向迟意,“你呀,要赶紧好起来,我还等着你回去拍对手戏呢,有好几场。”
“好啊。”迟意拍拍健康的左腿,略带歉意的看向央书惠,“我是不是又给剧组添麻烦了。”
“受伤不是你能控制的,如果可以,谁不想健健康康的?”央书惠善解人意,温温和和的,抬手摸了摸迟意的脑袋。
突然的亲近,令迟意身体一抖,将头从央书惠手心移开。她眼神转变为不安,焦躁地抓着沙发坐垫,枯瘦的小手发白。
央书惠微愣,“迟意?”
“对不起。”这三个字,迟意说得情真意切。
“嗯?”央书惠不解,“怎么说这种话?拍戏的事不用着急的,何清越跟徐瑾他们也常请假。”
迟意对央书惠感到抱歉,不仅仅是工作上带来的麻烦,还有……明知道央书惠和谢知南有婚约,她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暗恋,继续喜欢谢知南,所以很抱歉。
迟意脑袋瞬间沉重,沉重到她没办法抬起头,弯下细长的脖子,无法掌控意识,任由活跃的思维主宰躯体,将心中隐蔽的羞耻心、愧疚、难过——无限放大。
她痛恨这样的自己,厌弃这样的自己,恨不得让这样的自己消失,可偏偏舍不得谢知南,放不下。
央书惠最先发现迟意不对劲,再次拍了拍迟意的肩膀,“迟意?”
迟意猛地侧转上身,间隔十秒就警惕地摇头,抿着唇不说话。
“姐,迟意她怎么了?”程颢被吓了一跳,担忧地走到她身边,俯身关心:“迟意?”
“啊,是你。”迟意压抑的喊出三个字,郑怀新的名字还未出口,她就紧紧地闭嘴,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皱眉焦急地望着面前的年轻人。
程颢一脸懵逼,“你想说什么?”
坐垫被抓出数条褶子,迟意突然松手站起身,扭头四处张望,他呢,他人呢,郑怀新在这里,央书惠也在,他去哪儿了,是不是还没回来?
迟意快步朝外面跑去,右腿疼的发抖也没停下步伐。
一旁的佣人眼疾手快地跟了上去。
“迟意?”程颢不放心地追去。
“程颢!”央书惠连忙叫住弟弟,眼神复杂地朝看了看迟意的背影,她情绪波动太大了。
“姐?迟意她不对劲。”
“我们先回去。”央书惠不多说,拿起自己的包。
“那迟意怎么办?”程颢不愿意走,他太担心迟意了,一定伤的很严重。
“有医生的,”央书惠拉住他手腕,带着他朝外走,“现在我们留在这里只会帮倒忙。”
程颢心思不若央书惠玲珑剔透,没听明白。
央书惠也不好直说,迟意腿上的伤是外伤,多半是人生病了。她和程颢是外人,不方便留在这里。
果然,他们刚走出去就看见前院里,一群佣人围着羸弱苍白的女人。
迟意无助地仰头,天空在眼中转圈圈,她跟着天空一起转起了圈圈。她头好疼好痛好想裂开啊,裂开了是不是就不会被挤压变形了。
眼前黑白闪烁,转了数十圈后,迟意笔直站定,头发被风吹的凌乱,她低着黑乎乎的脑袋!
不待央书惠和程颢反应,就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从里屋飞快地跑过来,气质温润如兰,呵斥声都是凉凉的。
“别去碰她,别跟她说话!”
“该干嘛干嘛去,这边我看着。”言白修低声道。
“是,言少爷。”佣人们相继离开了院子。
迟意又开始原地转起圈,因为她发现脚下大地在转圈,如果自己不跟着转圈会摔倒的!
言白修走上前,顺着迟意转圈的方向拉住了她细瘦的胳膊,“小意,别转了。”
“顾远征?”迟意惊讶,突如其来地头晕目眩,胸口恶心作呕。
她勉强扶着言白修的胳膊,朝一边干呕了几声,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郑怀新来了。”
言白修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迟意挣开他的手,歪歪斜斜的找’郑怀新’的身影,最后终于找到了。
她笑呵呵的抬手,指着远处台阶上,同旁边男人说道,“你看,书惠也来了。”
说完,迟意就往旁边一倒。
好在言白修应付这种病人不是一次两次,稳妥的接住她,迟意精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没能好好地告别,央书惠与程颢离开了。
—
车内,程颢跟央书惠各自表情凝重,谁都没有先开口。
程颢少见的没有打开音乐,年轻的脸庞皱出褶子。
央书惠坐在副驾驶里,看向窗外飞驰的湖光山景,眼中一片黑水的沉寂。
她掏出一盒香烟,但考虑程颢在车内,便将抽出来的细烟放回去了。
“你想抽烟就点吧,我没关系。”
“不用。”央书惠道。
没有回桓宇市,程颢载着央书惠去了江北的公寓,香照山下来的四十分钟里,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程颢先下车离开,央书惠打开银色的打火机,点上了一支烟。
蹙了一路的翠眉,伴随着烟雾,终于在空气中得到了舒展。
迟意今天这个状态,她很熟悉,是一种糟糕透顶的压抑情绪。
央书惠猛吸了一口,烟还没吸入肺部,她就被呛得狠狠地咳嗽起来,绷着的情绪跟着肺部抽搐泄露,咳嗽声也是低沉悲伤的。
她曾经也有过这么一段时间,和迟意一样,睡不好,吃不好,却在人前表现的一切都好,偶尔也会坚持不下去,情绪崩溃。
那个时候她多么希望有人可以拉自己一把,很多人试图将她带离痛苦的旋涡,却没有一个人能给她好好活下去的希望,所有说着懂她的人,告知她苦难都会过去,然而没有。
苦难不会过去,它在心里发芽,生根,你只能适应它的成长。
以此铭记她逝去的爱人,才能永存于心。
“谢寻北。”央书惠嚅嗫的唇颤抖,捂住了双眼,递烟的动作迟缓而熟稔。
两行清泪顺着指缝滚下来。
她将他们的故事写在了剧本里,永远不会被遗忘的恋人。
一根烟抽完,波动的情绪也得到了片刻缓解。央书惠不确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留意迟意的,也许是她高调的粉#南风知我意#的CP?但真正让自己留下印象的,是迟意有一枚很漂亮的订婚戒指。
希瑞夫雪钻。
原本这一枚稀世珍宝应该出现在央书惠和谢知南的订婚戒指上,谁能想到,命运就是如此的阴差阳错。
一切又都安排的刚刚好。
央书惠点上第二根香烟,夹着香烟的手靠着车窗,抖落烟灰。
傍晚的风还带着干燥的热气,钻入开着空调的车内,两股气流交替,让央书惠失去了平日的冷静。
央书惠拿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许久后才接通。
“喂,是我。”永远都是央书惠先开口。
“有事吗?”谢知南声音冷清依旧。
央书惠道,“回国吧,你留在阿洛塔没有任何意义,不要跟谢寻北一样傻。”
谢知南没说话,轻声咳嗽。
“感冒还没好吗?”央书惠追问。
“打电话来是有事吗?”待肺部剧烈的收缩结束后,谢知南重复了遍。
他站在卧室的窗前,窗帘拉开了一边,看向林间初升的太阳,这个点是国内的15点。
“迟意。”央书惠说了两个字。
谢知南沉默了,刚恢复安静的肺好像被刺激了般,再次收缩,鼓跳牵扯着胸腔的血管,止不住的咳嗽。
谢知南按下静音。
他用力按住肺部,手腕里是一根红色的绳子,比不上精致的编织手绳,更像是将发绳随意绕了两圈。
这一次咳嗽,再许久之后才平息。他重新再接听电话,声音没什么起伏,“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日出的光线微亮,照在沉默的窗前。谢知南不知该不该去问,而央书惠提迟意,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阿洛塔东区混战爆发,国内的通信全切断了,很难通过网络去获取外界的信息。
咔嚓轻响,打火机冒出蓝色火焰,央书惠点上了今天的第三支烟。
央书惠故意什么都没说,而谢知南也没挂断电话,这次的心理战,是谢知南输了。
央书惠轻轻勾起唇角。
“你说了迟意。”谢知南道。
纵然被央书惠发现了他想隐藏的心思,他的关心依旧含蓄而克制,不是’她出事了’、‘她过得好吗’,只一句很简单,甚至很容易被无视的问话——“有什么事吗?”
“如果没事,这通电话不就失去了意义?”央书惠情绪上享受着尼古丁带来的放松,缓缓开口说了起来。
谢知南专心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
央书惠讲述完了迟意过得一点都不好的现状,末了,她道:“如果你没打算回国,就不应该给她爱情,让她因为你而迷失在爱情的幻想中,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和你哥,一模一样。
谢知南垂眸,纤长的睫毛挡住眼中情绪,音色低了几分,“我没有给她爱情。”
“你给了她错觉。”央书惠一针见血,“一种爱情会有结果的错觉,如果一开始就做不到,为什么要让她爱上你。”
谢知南紧紧地握着手机,他没有给迟意错觉,迟意最后的选择也不是他。
相反,是迟意给了他关于爱情的假象。
谢知南听着央书惠的控诉,或许央书惠只是想谢寻北,而打了这一通电话。
眼帘抬起,平静的长眸望向窗外的草坪,阳光肆意洒落,喷泉的水花里,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光着脚丫在草地上奔跑。
那是迟意做出选择的日子,像极了闯入山顶的精灵。
精灵会找到了回家的路,只是在山顶做短暂的停留,罢了
。
作者有话要说:保证下一章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