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时迟意这样说,谢知南可能会笑,但眼下胸口有些异样的闷,是一种不愉快的情绪。
如果自己能来早些,她也不至于被吓成这样。
“别哭了。”谢知南道。
迟意抿唇,一双泪光模糊的眸眼向上,透着不真切的光圈定定的望向他。
眼眶兜着的泪水,豆大豆大的往下滚,听话的不哭了。
做不到,想回家。
“我带你回去。”
谢知南语气冷清却异常坚定。
后面发生了什么迟意不想再回忆,场面过于血腥混乱,就和这段旅行的后续一样。
有生之年,再也不会来阿洛塔了。
谢知南将迟意从混战中带了出来。
刺目的阳光照在迟意冰冷的身体上,渐渐感知到了燥热的温度,一切鲜活而生动。
她欣喜的仰头看,是一大片废弃的工业区,四野荒凉,路边站着几个穿着土黄.色制服打扮的人。
谢知南将迟意带过去。
身穿军装男人肩上挂着一排勋章,他与谢知南交流。
迟意听不懂,只希望不要再耽搁了,她想回国,想回家,想迟遇,想爸爸妈妈!
穿军装的男人块头很大,高个子,雄伟健硕。用老鹰般锐利的眼神打量迟意,他同谢知南遗憾地说道:“要去一趟局里做记录。”
谢知南道:“恐怕不行,她今天必须回国。”
大块头摇头,“谢先生,我相信你一定知道东区的规矩,我负责东区三市的安全任务,长久以来与他们没有直接矛盾,今天这件事不是我的本意。不管怎么说,这个女人需要跟我们走一趟。”
谢知南冷白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一如语气冷淡。
“这件事你可以找其他的理由,但不可以是她。”
大块头骂了句脏话,在东区依靠贩卖过生活的事情很常见,地方警察也都按规矩办事,井水不犯河水。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女人恰好是谢知南的未婚妻,他压根不会掺和进来。
现在这女人要是回国了,让他怎么跟规矩交待?大块头脸色一沉,语气不满:“早知道这件事会弄成这样,我就不该插手不是吗?”
谢知南看了眼他身上的军装和挂着金色勋章,视线再转向木仓声袭来的更远处。
“你是阿洛塔的军人,理所应当的保护这个国家中被欺压的弱者,这件事不是为了我。”谢知南道。
“如果不给出合理的交待,东区不会罢休!”大块头握拳,摘掉肩膀上的徽章狠狠地摔在地上,尘土飞扬。
“我和我的妻子都是中国人。”
谢知南说完,再看眼前的熟人,声音冷沉了几分,“你选择在东区工作,不就是因为想保护这里更多的人吗。”
是的,大块头都知道,就是知道才无奈,妥协的规矩换来更多人的安定,这是对所有人最好的选择了。
可谢知南救出人之后,突然要走,这个女人就是最好的交火原因,他可以告诉地方势力不要在惹中国人了,他们是迫于国际压力才动手。
在事情解决之前,谢知南不应将人带走。
大块头严厉的朝谢知南怒斥:“你搞砸了,你这样做会让很多人受苦,你没有良心!”
“阿卜杜勒,”谢知南清晰的叫出他的名字,捡起地上的徽章别回男人肩上。
阿卜杜勒愤怒却没有发作。
谢知南道:“东区欠我的,今天就当是还清了。”
“谢?什么!”阿卜杜勒声音里火气渐消,愣了好一会才听明白谢知南这句话的意思。
男人雄伟的面容在阳光炙烤下,压抑的愤怒被照的无处躲藏,仅仅数秒又化作深沉的纠结与无奈,他最终摇了摇头。
谢知南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迟意与他擦肩而过。
—
上车后,谢知南翻出医药箱。
“我自己来,你先开车吧。”迟意赶时间。
谢知南理解迟意迫切的希望能离开这里的想法,她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将医药箱递给她后,谢知南便驱车离开荒野上的工业区。
迟意抱着医药箱,分不清左手是脱臼还是骨折,疼的动弹不得。
右手打开车顶的镜子,调整好位置能看见脖子的伤痕,暗红色的伤口足足有十厘米长,好在不宽,就一条线。
凝固的血黏在一起,多少有些可怖。
她拿一支棉签,先给伤口消毒,火辣辣的疼痛刺激神经,手都跟着打颤。
谢知南见她脸色虚白,问道:“要去医院吗?”
“不用,上飞机再说。”
迟意刚说完,惊讶的摸了摸身上,“遭了。”
“嗯?”
“我的护照和身份证还在那里。”
“别想了,”谢知南道,“他们主要是贩麦人口,你们的信息资料都不会留下,会被重新换上假信息的。”
迟意的关注点不在这,“那我怎么回去?”
“自你被绑架的那天起,书惠联系不上你就去报了警,顺便找人给你办了证明资料。今天过来之前我去领事馆拿了补办的旅行证。”
很难得,谢知南能说出这么多话。
安稳可靠,迟意心中的不安终于消散褪尽,默默喜欢了七年的人,虽不曾回应这份感情,却也从未辜负这份喜欢。
“我们去哪个机场?”迟意问。
谢知南道:“东部的国际机场,希伏机场。”
“离这远吗?”
“半个小时。”谢知南余光打量迟意狼狈的面容,提醒道,“车上有水,你可以洗个脸。”
迟意坐着没动,她不想被谢知南发现左手的问题,担心谢知南会强行送自己去医院。
一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中途收到了央书惠打来的电话,简短的说了几句后便挂了。
灿烂的晴天突然转暗。
阳光被乌灰的云朵遮住,视线从强光转入了更为舒服的弱光中。
通过关卡,蓝色的慕尚进入了希伏市,东区三大市之一。
马路被碾压出深浅不一的裂缝,没有补修补的痕迹。
垃圾随处可见,灰扑扑的塑料袋被风吹到半空中,飘向街角的商店。
原本应该明亮的玻璃橱窗被喷上鲜红的油漆,写着一长串蝌蚪似的字符,打上醒目的感叹号。
迟意坐在车内,透过车窗看着外面。
汽车经过的每一条道路上,她都能看见几个光着膀子的孩童,一条破裤子长长的拖在地上。
这些脏兮兮的孩童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跑来跑去,仿佛在寻找属于童年的乐趣。
“这里发展有些落后,”迟意情不自禁地说,“街上都没什么人。”
谢知南没有说话,驱车前行了一段距离后,发现前面堵了。
不是城里没有人,是人都出去了。
前面的路口被游行的人封了,乌拉拉的一大片。
有人举着旗帜,有人拉着横幅,有人挥舞着有力的拳头……棕色、白色、黑色的皮肤都有,激动的呼喊声沸反盈天。
谢知南未加思索,在前面岔路拐弯。
那天下午,通往希伏国际机场的每条路上都挤满了人。
在某些山野小路都有人把守,游行的人一手举着旗帜,一手看似安分守己地垂在腿边,仔细看才会发现他们垂着的手里都拎着棍棒。
走在前面的一辆车刚停下,司机从车窗探出脑袋想问话,脑袋就被一根棒球棍给砸得暴血。
迟意吓得捂住脖子躲在座椅里。
谢知南减速掉转车头,有人拉着一群人大着胆子跑上来拦车。
“他们疯了吗?”迟意害怕的看着敲打窗户的人。
谢知南面无表情地掏了十几叠崭新的美金,撒出车窗,后退倒车,一气呵成地踩油门离开。
后视镜里飞扬着数不清的纸币,迟意忍不住回头望。
纸币飞落的方向,人群冲上去争夺,有抓了一大把,有蹲下捡钱却被推倒的,还有争吵的交手的……
再看谢知南,他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也许是发现了这辆车的主人有钱,旁边还有人冲上来拦车,去直接被带出七八十米后甩至路边。
迟意看的心惊,却又说不出什么。
在国内看的新闻被自己亲身体验到了一把,糟糕透顶的经历。
十八分钟后,又是一个被人堵死的路口。
谢知南冷清的面容照旧,却皱了皱眉,“迟意。”
“啊?”迟意回过神,朝他看去。
谢知南看了眼时间。
她赶不上16:00的航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