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又安睡觉卧房里从来不关灯,她自小的习惯。为此,梁齐众特地迁就她,在卧室一边角落装了射灯,那处正好有她的斗橱收纳柜。
这样陈设打灯、卧室余光两不误。
而他过来留宿的时候,也不必忍受桑又安开着床头灯睡觉。
他有次出差,还买了张圆几桌送给她,因为那张桌子很别致。圆台型的桌子,桌底留了个灯源,桌身蒙着一层白纱。
梁齐众的意思,他觉得又又该是喜欢这样一切有光源但又不刺眼的东西。
桑又安不止一次和梁齐众提过,她不喜欢他喊她:又又。
-为什么?
-因为那是我父亲给我起的小名。
梁齐众听后哈哈笑两声,我觉得你在高级内涵我。
桑又安朝他冷哼,倒也不必,我喜欢你和厌恶你一样多,都搁在明面上,才不高兴去内涵你!
梁齐众只听去了喜欢,他从来忽略不计她对他的厌恶。
这一点,他第一次见到又安时就已经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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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又安因为工作派遣的缘故,她去年年底才搬回S城的。这里的住处是梁齐众给她安排的,梁太太深夜上门,头一个挑不是的地方,不是桑小姐住着她丈夫买的这么一栋老洋房。
而是,“我是你,就要老梁写我的名字。”
算起来桑又安和梁齐众这不清不楚的关系已经六七年了,她二十一岁就同他来往了。为此,还同她母亲彻底声张了。梁太太冷冷奚落两声,都说笑贫不笑娼。我两者都不笑,我只笑有些女人蠢。
蠢到一个男人心眼在不在你身上都拎不清。桑又安的母亲就是,她同梁齐众来往的那些个时间,偏弄不清爽这个公子哥是同你谈生意还是谈人心。
不论她比梁齐众多出的那八.九岁抑或离婚的蹇促,梁家都不会答应。梁齐众也识趣,他那个年纪迟迟不成家,在他老父亲那里是占不到半点便宜的。
梁太太和他是契约婚姻。或者婚姻的本质原本就是契约,梁太太第一次见桑又安是在他们的婚礼上,那时候哪能想到,一个小姑娘,长了双翻云覆雨的手,能成为他们婚姻最后不争不抢的绊脚石。
梁太骨子里顶瞧不起物欲淡的女人,看似不争不抢其实胃口最大,因为你们贪得往往都是最值当的东西。话又说回来,你都争那男人的心了,还有什么争不来的。
所以这些年,梁齐众外面这位桑小姐,梁太其实门清得很。她偏就能容得下,一来两家生意瓜葛着,梁齐众这人虽说凉薄,但他待身边人、妻子母家都是没话说的,但凡你同他的梁字挂钩哪怕裙带系着,都是他的人;
二来,梁太知会桑又安:我做一天梁太太,你就当一天第三者。当然,桑小姐是老梁众多第三者里的佼佼者,因为只有你能管得住他的心。
其他那些个女的,不外乎图他功成名就的钱罢了。
说到梁太深夜来S城的用意,因为今天是她父亲的生忌。梁齐众忙到浑忘了,忘了回去陪太太烧纸给故岳父。
“我说吧,那些个没长眼睛的小妮子,都不如桑小姐知人情世故。”起码这些年来,桑小姐从不耽搁梁齐众的正经事及家务事。
“说到这,我就要劝劝桑小姐了。别和他太当真,更别太懂事,该你的就得攥紧在手心里才是你的;以及,戏子就是戏子,台下听戏的才不问你唱满江红还是亡国音而选择性地高看你一眼。”下九流里穷清白又有多少人稀罕。
梁齐众到的时候,梁太太当着他的面,掼了桑又安一套红茶杯盏,并知会他,“今儿个你停在她这里我反而不气,我就当她是家养的畜生。而你歇在那些个死猫烂狗的屋子里,就别怪我不要脸了。”
桑又安实在难消受就悄声上楼了,腾地方给他们夫妻俩对峙。
息声后,她也和梁齐众说,容她一些日子,她搬出去。
梁齐众死命地圈住她,但也不解释,仿佛笃定了,桑又安离不了他。他从前说过,又又,即便你同我清清白白,我也是不认账的。
因为你的眼睛告诉我,我该管你,该舍不得你,该纵容你。该未来的哪一天,你翅膀硬了,要飞了,我该把你笼起来。
事实他们终究走到了这一天。梁齐众养的雀儿要飞了。
或者她糊涂了几年,想清醒了。
桑又安诚实告诉他,是,我想走。那么,梁先生,人错过了是不是就没有改正的机会了?
那晚,桑又安始终不肯他碰她。她说,从前不问不代表她不清楚,但人总是卑劣,撂在眼前的事实与心里了然的道理,往往会背逆地走。
她没有梁太太那样的格局与隐忍,即便她从来没想过取代任何人,但有朝一日,正如梁太太数落地那样,哪怕附件,也有个三六九等。
她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规训的畜生。
是的,她已然抛弃了所有的尊严,凭动物的本性汲取温暖与所谓的爱。
可这一切的根本建立在梁齐众懂她,共情她,喜欢她。如果这些前提不能再成立了,那么,桑又安认真忏悔地问:我能不能改过?
改过。可以,梁齐众说,又又如果你可以找到一个甘愿接纳你这一切过的人,我会风风光光地送你出嫁。
我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