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桑汀猛地回神,忙说,“暖和。”
稽晟淡淡嗯了一声,轻轻拍着她后背,默了许久没有其他动作。
殿内温暖安静,雪白的毯子在灯火映衬下散发着柔光,稽晟倏的开口:“朕儿时,就在草原上放羊,整整一万零八千头,夜里回去,若是少了一头,便是一皮鞭。”
“小羊羔不听管教,爱跑,却足足有好几千头,有时找到深夜,还找不到……朕就藏在马料堆里,等到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还是被他们抓到,一鞭,两鞭,三鞭……”
他徐徐的语气,像是讲旁人的故事,桑汀怔了怔,睁开眼,看到男人轮廓线条凌厉的侧脸上满是低落,她颤栗的心房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泛起密集的疼意。
可是说着,稽晟又笑了,“好在后来,朕将那几个狗东西通通鲨掉了,现在想来,倒是便宜了他们。”
“羊是朕的,草原是朕的,毯子亦是朕的,这天下,都该是朕的。”
他笑意更深了,桑汀眼眶里涌出泪光。
稽晟垂眸看去,轻轻“啧”了一声,“娇气包,又哭什么?”他把那几颗金豆豆吻去。
咸咸的,不好吃。
“别哭了。”他捧着少女柔软的脸颊,轻轻的,像是捧着一件宝贝,素来冰冷的眼神也有了几分温情,“哭得朕想亲你了。”
桑汀有些愣住,随即,唇上一凉。
有酒气在嘴里蔓延开来,热气滑下喉咙。
她脑子开始发懵,许是心疼、或是不舍,两条细胳膊攀上男人脖子,微微仰了头。
可是桑汀沾不得酒,沾一点点就要醉,一醉就要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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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完全黑了,稽晟再走出寝殿时才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他揭开那汤蛊一瞧,黑乎乎的一大团,也不知用什么鬼东西熬的,臭得要死。
是桑汀带来的。
他嫌弃地盖上,倒是没扔,大步出了寝殿。
外边,是大雄一直在候着。
稽晟烦躁地睨了他一眼,脖颈上依稀可见一道抓痕,话语十分的不耐烦:“又有何事要说?”
大雄垂着头交代:“皇上,街头还未出现□□等人的行踪,近日有生面孔在皇宫外徘徊,约莫是奔着娘娘来的。”
果然,听完这话东启帝直接沉了一张脸,“还有何事?”
“近日都城内谣言横生,皆是言……言皇上行残|暴之政,掠良家之女,恶迹斑斑,德行与君王……”说着说着,大雄便没了声,是不敢继续说了。
稽晟只语气重重地反问:“掠良家女?”
显然,东启帝根本不在意旁人是如何恶意诋毁他,却死死记得那句良家女。
要夺,他只夺榻上酣睡的那个小东西。
旁的人,还没有那个资格值得他费心思。
大雄只是如实来回禀,眼下生怕再惹怒了皇帝,忙又道:“禀皇上,只是民间谣传,多半是□□一党在背后推波助澜,属下已将谣传者关入大牢——”
稽晟打断他,语气凉薄透着肃杀:“不必关押,再有犯者直接斩|杀示众,朕倒要瞧瞧,有几个不怕死的,胆敢乱说话!”
“再去给那个野.女人施压,朕不管是用刑还是断腿,定要逼□□出来!”
“是!”大雄当即应下,得到命令便忙出了门。
虽然旁的事不顺心,东启帝要发怒,然而一旦事关□□反党,那身怒气便要冲天,可了不得了!
稽晟招来宫人去传晚膳,回身时,瞥见榻上迷迷瞪瞪坐起来的小姑娘,一时不由得顿了顿。
桑汀两眼惺忪的望过去,脸颊红晕未褪,她声音不大,温和的正好清晰传到稽晟耳里:“皇上,不是所有事都要靠鲨人来解决的。”
“若是有一日,所有人都怨愤,都心存不满,难道你要鲨光所有人,而后再一人孤独的活在这世上吗?”
话音落下,整个屋子陷入一片死寂。
稽晟自然垂在身侧的手掌攥紧成拳,青筋凸现,眉宇间聚起一股子不加掩饰的躁怒火气。
此刻的稽晟,就像是被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一下说穿了去,难堪,烦躁,不甘……灼得人气火翻涌,他阴沉着一张脸,看向桑汀的眼神逐渐变得陌生。
他不会,也绝对不允许桑汀这么说教他。
任何人都能说他稽晟恶劣该死,唯独桑汀不行。
稽晟一步步走近,黑眸深邃藏着摧毁欲,他一字一句问:“你在说什么?”
桑汀茫然地望了他一眼,于是大声了一点,重复:“我说,你不要鲨人了。”
男人攥紧的拳头咯咯响,周身气息越发寒凉,他压着最后一点耐性:“方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她胆敢再说一个字,半个字,他便——
稽晟隐忍得脸色发青,谁知姑娘欢快地笑了:“皇上,你怎么又生气了呀?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桑汀眨了眨眼,两侧嘴角漾着浅浅的酒窝,她把被子掀开,半跪在榻上,指着他头上,亚麻色的发曲卷,有的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