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彻底清醒下来,才深切发觉,确实是他不配。
他卑劣不堪,配不上她的温柔细致。
得不到的东西,再怎么奋力掠夺,也不是他的。
哪怕已经递到手边,他接不住。蛮横霸道是做给外人瞧的,手段狠辣能叫世间所有人畏惧服从。
可在桑汀面前,他永远是几年前那个被遗弃的少年,低贱卑微,落魄孤独。
哪怕再一次,他仍是默默看着她转身离开,或许她眼里有留恋不忍,可他追不上去,和放手舍弃一样艰难。
他不愿意要她的怜悯和施舍。
他宁愿做那个叫阿汀害怕躲闪的夷狄王。
恶劣的强势的,没有一点儿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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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燃起,被冷雨熄灭,南苑一片狼藉,终于归于平静,不能住人了。
张夫人细心给安排了另一处空置的院子,收拾妥当,桑汀不言不语,去准备沐浴热汤和晚膳,一直等到子时,还不见稽晟身影。
她趴在窗边,奔波了大半日的身子疲乏,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
外边,稽晟踏着夜雨进屋,步子轻缓,无声无息,他抱起身子轻盈的姑娘回了床榻,指腹抹上药膏擦到那红肿的手心。
桑汀疼得轻轻哼出声,眉头紧紧皱着,有冷汗渗出。
他动作便慢了下去,细致抹完,欲抽手出来,谁知被反握住。
稽晟顿了顿,眼瞧着那只小手卷到他掌心,十指交缠,温暖滑腻的,带着药香。
姑娘低低的呢喃声传来:“你总是不理我……我说好多话,像唱独角戏,你一句都不回,就算你不喜欢——”
她忽而抽泣了一下,有晶莹的泪珠顺着眼尾滑下,打在他手背上。
她不再说话了,柔软脸颊枕着男人的手臂,身子往外挪来。
稽晟蹲下身,半拦住人,嘴角溢出苦笑。
他喜欢,只是,不够好。
还能怎么办呢。
倏的,手指一痛。
稽晟回神,对上小姑娘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儿。
他脸色变得不太好。
桑汀松了口,声音细小:“你好些了吗?”
那时候她走开,是察觉了他的抗拒。
唔,可是现在这个人还是不说话啊。
桑汀微微皱眉:“你倒是理一理我呀?”
稽晟神色晦暗,终是低声应“嗯。”
声音轻轻的,极勉强,却让桑汀嘴角弯出一抹笑儿来。
她眼眸亮晶晶地坐起身,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温温柔柔的永远没有脾气一般,献宝似的从枕头地下掏出一个罐子来。
里面装的是甜酥糖。桑汀捏起一颗放到他嘴里。
甜得稽晟喉咙有些发痒。
桑汀捏了一颗放到自己嘴里,问他:“好吃嘛?”
稽晟点了头。见她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比酥糖要甜千倍万倍。
夜色无边,昏黄灯光下,稽晟似被蛊惑了一般,沉声问出口:“今日,去哪里了?回来这么晚。”
“啊……”桑汀拖着长长的尾音,“去买了这个酥糖还有桂花糕,还去看了杂耍,街上好热闹的,你都没有看到,好可惜。”
稽晟难得配合地应声。
桑汀才松了口气,小心抹去他嘴角的糖渍,试探开口:“是我回来晚了。”
果然,话音落下,就见男人神色有一瞬的异样。她暗暗握紧糖罐,面上笑得沁甜:“可是分明是你说的,这可不能怪我!”
稽晟敛眸,语气淡淡:“没有怪你。”
是我患得患失,一身坏脾气,躁动易怒,听了赵逸全的胡言,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掀起波澜。
是我固执不改。
桑汀两手捧住他脸颊,抿了抿唇,轻吻落在稽晟额上,耳朵有些发烫,只飞快的一下,她索性搂住他脖颈,轻轻蹭了下:“还疼吗?我,我打你的那一下。”
稽晟怔松片刻。
桑汀有点儿忐忑,却说:“若再有下次,我还会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