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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马车在桑府门口停下。
稽晟抱着熟睡的桑汀回了屋子,冷风吹来时,他后脑冷不丁地传来一阵刺痛,猝不及防,脚下步子因而踉跄了下。
跟在身后的侍卫连忙上前,想伸手扶却又不敢,试探着问:“皇上,您还好吗?”
阴暗天日下,男人身子高大,只合眼站定,暗自缓了缓。再睁眼时,复又是一片清明,他迈开大步子进了府,步伐沉稳,身形挺拔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怀里,姑娘靠着他胸膛睡得安宁,一双雪白柔荑虚虚扯着他袖子,模样亲昵得叫人安心。
稽晟低声吩咐那侍卫:“不必跟着,叫桑大人去书房等候,朕稍后过去,有要事相商。”
那侍卫讪讪缩回手:“属下遵命。”
是啊,东启帝是整个夷狄不败的战神,沙场上十几年如一日地奔波,屹立不倒,终到今日,便是小病小痛也不曾有过的,又怎么会倒下?
待回了寝屋,稽晟将人好生放下榻,盖好被子,转身欲走时,才发觉那只软乎乎的手儿不知何时又扯上了他袖子。
他轻声唤:“汀汀?”
姑娘闭着眼,一夜未眠是真的倦了,嘴里却不忘喃喃出声:“稽晟,你就别生我的气啦,日后我不这样便是了,生气伤身,要记得喝药,一定要按时喝药,不许犟了……”
会死的。
真的会死的。
她握紧他的大掌,即便是梦中,还是忍不住低低抽泣一声。
稽晟怔了怔,视线偏转,果真瞧见梳妆台上一封书信。
他俯身下去,抹干她眼角的泪珠,声音温和:“好,我喝,乖乖别哭。”
动不动就哭,娇气。
偏偏他就爱惨了这个哭气包。
半响,稽晟才出了屋子,来到书房时,桑决已经等了一会子。
二人匆匆对视一眼,稽晟眸光阴冷带着凌厉,似刀柄扫过。
桑决谦儒,依礼问:“皇上召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稽晟从桌上案牍中挑出一张递过去,嗓音微哑:“西边是什么情况?”
闻言,桑决面上难掩惊诧,他原以为夷狄王这厢叫他来,多半是私事。不想却是公差。
桑决看过去,只见年轻的男人按着眉心,神色虽疲倦,却没有半分懈怠。他拿过那案牍打开仔细看过,也肃了脸:“回禀皇上,西边将近九成田亩隶属于地主富农,经他们几次转手出租才到贫农手上,各年收租交粮错综复杂,官差收受贿赂,懒于纠察,问题颇重。”
稽晟不耐烦地轻“啧”一声:“都杀了。”
“敢问皇上……”
“贪的受贿的,拟名单出来,叫县衙一并提到城门砍头示众,另按律法再配良田,朕不管他什么祖上积什么阴德才占的地,通通给朕按人头统一分拨下去,登记再册。”
东启帝说这话时,神情懒散地仰靠在金丝楠木交椅上,眼眸微阖,然言语间竟比端正背脊站立更有条理。
桑决着实惊讶了一下,眼前男人,举手投足间是上位者的英明睿智,行事作风看似简单粗暴,可直击要害,无半分野蛮粗鲁。
观人莫过于切身相处。
那时候,即便是打心底里不喜夷狄王的桑决也不由得换了眼光来审视。
不见应答,稽晟才掀了眼皮:“三日可行?”
桑决回神,看向夷狄王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难懂深意,他按实道:“三日不成,只怕要四日。”
呵,四日……
稽晟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大手一挥,道:“准,只要差事办妥,五日也不妨。”
这话叫桑决心底又惊了下。
夷狄王岂是这么好说话的?传言这可是说一不二最霸道蛮狠的男人!
直到出了书房,桑决整个人仿若梦里走了一遭,信亲眼所见,却也不敢信。
殊不知,书房开了一角的窗棂后,稽晟负手身后,眼瞧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他嘴角笑意愈渐凉薄。
夷狄王坏事干多了,当不得半刻的好人。
既然困不住,也杀不得,倒不如反其道行之。
自叫“桑大人”忙去。
阿汀是他的,谁也别妄想分走。
正当此时,先前那阵刺骨的疼意再度袭来,毫无预兆,来势汹涌,像被人死死揪住了五脏六腑,男人眼前一黑。
高大身子倒下时,窗外飘零的枯黄叶片无声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