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夷狄王头一回做父亲,生疏又无措,平日总爱皱眉,肃着张脸,瞧着凶巴巴的很严厉,吓人得紧。
然稽珩(heng)长到六岁,还是成了皇宫里的小魔王,上天入地,有使不完的聪明劲儿。
诚然小魔王也怕父皇,每每闯祸都要躲到母后那里,可是一离了母后,总有一双大掌拎着他的后衣领,扔到敖叔的军营里“操练”。
父皇是大魔王,他不敢惹!
小魔王稽珩随了大魔王俊美的五官容貌,眉眼间的秀气随了桑汀,温润可见谦谦君子的俊朗,模样俊,并不显得女气,加之嘴甜又会说话,格外讨人喜爱。
偏偏敖叔是个坏心眼的,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独独给他琢磨了好些惩罚人的法子,好比扎马步背书,又好比喂马,再好比除草。
哦,今日是喂马。
因为他在书院把老太傅的胡子给拔了。
老太傅委屈,告状告到母后那里,母后温温柔柔的,才不会罚他,谁曾想那时候父皇下朝回来,正好就站在殿外,将事情听个一清二楚,他便又被扔来了东郊草原。
淮原的百里叔叔送了几匹优良的小马驹来,是给他的六岁生辰礼。
所有的惩罚里,他最喜爱喂马,可是谁都不知道,他想像父皇一样千里奔袭,英姿勃发。
小魔王以为自个儿捡了个大便宜,对敖叔扮了个鬼脸。
实则是敖登没舍得下真功夫教训这个小家伙。
正值盛夏,日落西斜,草原上晕染着璀璨金光,吹来的风都是温热的,小马驹吃饱了粮,绕着山岚走动。
稽珩嘴里叼着根稻草,躺在柔软的草原上,胳膊枕着后脑勺,望头顶的蓝天白云。
敖登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下来。
小魔王歪了歪头,皱眉时与稽晟好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严肃中透着几分呆萌:“敖叔,你挡到我了。”
敖登便在他身侧坐下。
稽珩转了个身,胳膊撑着下巴,问:“叔,天地是没有尽头的吗?”
敖登说:“没有。或者,与学海无涯是一个道理。”
“哈哈哈!”稽珩笑了起来,“父皇早就告诉过我了,天地辽阔,要学会取舍,我虽不懂,倒是记了下来。”
敖登也笑了笑:“你父皇教得好。”
“可是他不疼我。”
“什么?”
稽珩吐出嘴里的稻草,坐起来,语气有些低落:“父皇教我好多东西,可是我全都学会了,也不见他笑,母后就会给我做好吃的来,还会夸我。我闯祸了,他也只会把我扔出宫,巴不得扔得越远越好,不像母后,会和我说好多的话。今日在书院,我都问过他们了,大家的阿爹都不是这样的。”
敖登摸了摸他的头,被一个侧身躲开,稽珩人小,说起话来却十分老成:“敖叔,我不是怨他今日罚我才说的气话,我只是觉得他一点也不爱我。”
“嗯,我知道。”敖登把他当成个小大人,“他是为了你好,日后你就会明白了。”
稽珩想了想,下意识反问道:“那他什么都不管我,也是为了我好吗?”
在小魔王眼里,父皇严苛凶狠,也冷漠寡淡,不会限制他的自由,他可以跟别的世族同龄在书院听学,可以随时出宫找外祖父和敖叔,他想去的地方都可以去,父皇只会板着脸告诉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他要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可那些都是冷冰冰的规矩啊。
至于别的,就连惩罚,父皇也都是丢给敖叔,父皇甚至没有骂过他啊,每回总是脸色一沉,直接叫侍卫来动手。
过分的无拘无束,不是自由。小孩子不太懂,可是看到同龄玩伴总归是有些失落。
他总觉得自己更似孤零零没人要的孩子。
他也想要父皇像个寻常父亲一样,抱抱他,和他说说话,对他笑一笑,用膳时给他夹菜擦擦嘴……
敖登不知怎么答他,看了看天色,转为道:“今日且罢,小殿下该回宫了。”
“我今日有点儿不想回去。”稽珩耷拉着脑袋。
敖登抱他起来:“不如跟敖叔回府,如何?”
“……好吧。”稽珩不忘交代,“要告诉母后的噢,不然她该担心了,她一担心就吃不好饭,睡不着觉,珩儿也担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