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北苑。
哄姜珥睡着后,敖登就回了书房。
夜色浓郁,敖母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
敖登进来时,平静地与敖母对视一眼:“夜深了,您怎么还没有歇下?”
敖母用力拍一下桌子,扬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恼怒:“你瞧你干出这混账事!叫我怎么睡得下?”
敖登没说话,只是动作熟练地去倒凉茶。
敖母气骂道:“我看你是糊涂了!为娘说过多少次就是听不进,小姜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你也跟着瞎胡闹?待哪日她全想起了,你就是灭她全家的刽子手,我看到时候是要翻天的不可!”
“你老大不小的了,娶妻生子岂是儿戏?两家恩怨在此,就是没有恩怨,你二十好几,快大了人家姑娘一轮,不般不配,出去都要叫人家笑话一句老牛吃嫩草,小姜是大家世族里出生的小姐,敖府是寒门士族,门不当户不对,到如今和该寻个可靠的亲家巩固地位,你口口声声说着心里有数,眼下就是这么办事的?”
敖登却平静说:“儿子平生所求,就是姜珥,很久之前就是。”
敖母一口气没喘上来,呛了好几声:“你真真是昏头了!”
敖登把茶水递上去,而后掀袍跪下,仍是波澜无惊的语气:“是,儿子不孝。”
这股子执拗劲儿是怎么也说不通了。
敖母气急挥开杯盏:“我只问你,日后她想起来,你当如何?眼下她想不起来,所言所行都似孩童玩笑,半点做不得数,难道你要禽兽至此,婚娶生子,误人蹉跎一生?”
敖登抬头对上敖母的目光:“我不会伤害她。”
话音落下,只听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敖母收回的手都有些发抖,从小到大,这是她头一回动手打人,确是没法子了,“伤不伤害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你动了那种心思,就是伤害,对人对己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敖登默然。
敖母颓丧坐下:“你便是铁了心,千条好路你不走,偏学飞蛾扑火走这条不归道,好啊,现在我的话你听不进了。”
“儿子会处理妥当,请您放心。”
“罢了,我管不动了。”说着,敖母就扶着椅子起身,临走前还是气得踢了敖登一脚,“你自己仔细想想。”
敖登站起身叫住她:“母亲,出征在即,我不在的时日还望您照顾好她,平日多哄她出去走走,夏日闷热,长久幽居府中不利恢复,若有耍脾气不用膳,请您耐心劝导……”
听听,这还是她问十句不答一句的闷葫芦吗?
就是对她这个母亲都没有这么细心的时候。
敖母气得打断他:“你小子,小姜也算是我半个闺女,为娘断不会饿着她!”
出征在即,不知凶险,就是敖母再有脾气也发不出了。
这五日如云烟般一眨眼就过去了。
大军出发当日,姜珥拽着敖登的袖子哭成了泪人,敖母不愿多当碍眼的,送到府门口.,交代一二便先一步回了院子。
多半还是默许了。
姜珥不知晓那夜的书房谈话,一心念着敖登此去生死未卜,赶着时候去庙里求了好些平安符,不管三七二十一,通通往敖登身上挂。
边哭边给他带,哽咽的声音也快听不清在说什么。
赵允和高陵在一旁憋着笑,憋红了脸。
他们敖将军武功高强,战场上只有斩杀敌将的份儿,何曾需要这些莫须有的物件。
不过敖登很配合,奇奇怪怪的符节套到腰带,手腕,另抽出一只手给姑娘擦眼泪,温声的哄:“再哭旁人要笑话了。”
姜珥吸吸鼻子:“我不管,谁爱笑便笑去,我只要你平安回来。”
“放心吧。”敖登说,“此战多半是和平解决,两军不会兵戎相见,晋城中有大王思念已久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开战。”
姜珥哪里会信,手里的平安符带完了,还是舍不得放手,却抹干净泪珠子不再哭了:“你要时刻注意着,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更不要死。”
她自私地想:要是遇到危险,就跑。
“不会。”敖登低声说,“有一事未曾同你说,我们没有还成亲拜堂,我尚且是你未来的夫君,此去怎么敢死?”
姜珥懵了一下,很快红了脸,拉住男人衣袖的指尖有些发烫。
可是城墙上号角已经响了,战马听到熟悉的号角声也扬起了前蹄嘶喊。
“回去吧,好好用膳,好好睡觉。”敖登慢慢拿开她的手,不知是不是离别缘故,他冷漠的脸庞在那一刻显得格外缱绻多情。
姜珥深深记在了心里。
哪怕后来他们关系破裂,争吵到最凶的时候,也不曾忘过。
大军向南行去,都城仍旧和往常一样热闹。
敖府恢复往日平静。
姜珥和敖母的相处多了些不自然,只隔着一层窗户纸没捅破,姜珥误以为敖母不喜欢她,乖巧之余,多了些谨慎。
敖母除了叹气,也没有别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