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混蛋!”虽然是谩骂,但她却像个受害者,颤抖地有些哭腔:“你要不要脸!”
方炽赶紧下床,敲开洗手间门,把手机递过去,高准只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就不对了,湿淋淋走出来,深吸一口气,对着手机叫了一声:“妈。”
方炽连忙拽毛巾给他擦头擦身,跟着他踱来踱去,听他烦躁地说:“左林林告诉你的?”烦躁中带着畏惧:“你不是最讨厌她么。”
然后就是沉默,高准的沉默,她妈妈在电话那头激动地哭骂,高准难过地吸了吸鼻子,要往衣帽间走,一回头看见方炽,看他把毛巾团成一团,坐在床沿上紧张地望着自己,于是走回来,示意他上床。
“我是跟他在一起了,”关了灯,方炽靠着枕头,高准枕着他的胸口,胳膊紧紧缠在一起:“我追的他。”
方炽静静听着,徐徐摩挲他的头发,他妈妈越来越激动,方炽能感觉出来,高准的肌肉紧绷,随时都要爆发,他亲吻他头顶的发旋:“别对妈妈发火,她再骂你,也是爱你。”
高准听了他的,可僵硬的肌肉并不放松,反而愈发紧张:“妈,你太强势了,有时候……我真的很怕你,”他慌乱地喘息,犹豫煎熬,最后说:“有件事我一直不敢告诉你……”
方炽全身的汗毛立起来,他不敢揣测高准要说什么,贴得那么近,能感知到彼此细微的情绪变化,还没张口,高准先流泪了:“我被人qiáng • bào过,男人……”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方炽想,掀开被子,他去小冰箱给高准拿了瓶水。
?
星期四,中午十一点四十分,高准在浦江大学南门左转的第一个路口等着,早上出门的时候,方炽说十点半应该能结束,眼下明显晚了,他忐忑地点上一根烟,因为这周围不好停车,他坐地铁过来的,太阳刺眼,就躲在旁边建筑物的阴影里,隔一条窄窄的街道,是警备区大院,门口站一个扛枪的哨兵,高个子,军装挺括,高准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个兵也在看他,这一带很少有穿着这么讲究的人,漂亮的发型,海军蓝西装,一扭身领扣反出藕荷色的微光,个子不高,但有种精致靡丽的味道。
有那么一刹那,高准和他有不经意的对视,很平常,平常得几乎意识不到,这时转角处走来一个过早换上了裙装的女人,长发飘飘腰肢款摆,很有些成熟的风韵,像一把艳丽的剪刀,从他们视线中间裁过,走过去,很快又折回来,停在高准面前,轻轻摇晃着看他,从手包里掏出烟盒,夹一只烟在嘴边:“有火吗?”
高准从不认为自己是个绅士:“没有。”他一点面子也不给,女人震惊于他直白的谎言,狠狠瞪了两眼,继续走她的路去了。
哨兵很惊讶,那种女人,谁不愿意撩拨一下呢,这个人却不屑,很快他就知道原因了,高准急急抽完,烟头没扔在脚边,而是捻灭了特意投进几米外的下水道口,然后解开西装纽扣,两手用力地扇,哨兵不禁笑起来,他是在等女朋友。
高准翻手提包,想找一块口香糖,转角那边又有人过来,人没到,手机铃先响起来:bluehydrangea,coldcash,divine,cashimire,cologne,andwhitesunshine……
好巧,高准想,是lanadelrey的《oldmoney》,上周末他刚听过,和方炽在床上,纠缠着一起高潮……电话被接起来:“闫督导,嗯嗯……很顺利,谢谢。”
是方炽的声音,高准立刻转过头,一副无框眼镜,一张和煦的笑容,是他。
哨兵惊讶地看着他们,看高准被拦腰抱住,翘着脚,逶逦着躯干,昏了头似地主动张开嘴唇,刚才的手机铃又响起来,他们没接,而是忘我地耳鬓厮磨。
背上的枪忽然有些沉,哨兵仓惶别开眼睛,如此,他的世界又是原来那个样子了,只有不知道含义的英文歌在小街对面娓娓在唱:
“but,ifyou’dsendformeyouknow?i’llcome,
andifyou’dcallforme,youknow?i’llrun,
i’llruntoyou,i’llruntoyou,i’llrun,run,run,
i’llcometoyou,i’llcometoyou,i’llcome,come,c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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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正森要加戏。
“杀青戏,都打起精神来,”在方炽的“蓝房子”,日光盈满的窗边,陈正森一边看机位一边说:“加这一场呢,是要突出主角之间的那种感情,苦尽甘来了嘛,就腻腻歪歪你侬我侬的,不要怕肉麻,可以多给一点。”
甄心站在他左手边,张准站在他右手边,表情都很凝重,陈正森感觉到了,拍拍他们的肩膀:“注意日常感。”
甄心要先走一遍戏,之前这是没有过的,因为他没把握。两个人都是衬衫西裤,甄心把领带搭在脖子上,闪烁着目光,等张准缓缓向他走来。
不过几步路,却像是一场浩劫,张准连指尖都是麻的,心里在剧烈拉扯,不知道自己是张准呢,还是高准,对面那个是甄心呢,还是方炽,他又究竟是在戏里,还是戏外:“开始了,”他说,甄心懒懒点了个头,做个“请”的手势:“来吧。”
来吧,张准却感受到他的疏离,低头调整了一下情绪,他站到他面前,两手分别握住领带两端:“这个颜色很衬你,”他想笑,嘴角扯得却牵强,丝制领带太滑,手又抖,绕了几次都散开来,他放弃似地把手掌撑在甄心胸口,干巴巴说台词:“你喜欢的温莎结。”
甄心只好自己打结,倾身揽住他的腰,按剧本要求的,用鼻尖去蹭他的头发,靠近时他拘谨小心,张准下意识也有些躲避:“干嘛偏要我打,你又不是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