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身体上的温度降下来之后,脑子里的情绪似乎也会变得平静许多。要说登基为帝对赵璨完全没有影响自然不可能,但本来他就没有多少狂热之心,再被这里的冷风一吹,自然彻底清醒了。
不过这会儿还是冬天,再继续下去,说不准会把人冻坏。
赵璨并没有松开平安的手,而是就这么牵着他离开了亭子。
宫里人多眼杂,虽说赵璨的个人作风,只要不是特别出格,并不会影响到他在朝堂上的威信,但现在毕竟刚刚登基,并不适合张扬。
而宫中人多眼杂,他跟平安的来往,也就必须要小心谨慎。
所以小福子事先清了场,这会儿只有他一个人跟在旁边伺候,但也只是等在亭子外面。
见赵璨牵着平安出来,他立刻垂下头去,就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
下了堆秀山,赵璨松开手,平安跟他拉开距离,领着人等在下面的张东远立刻迎了上来,对赵璨行礼。因为身份特殊的缘故,纵然赵璨没有带着他这个掌印太监,而是带了平安和小福子留在上面,张东远似乎也没有察觉任何不对,态度依旧十分从容。
赵璨对他点点头,道,“回去。”
虽然仪式还未举行,但现在赵璨已经搬进了天乾宫里,众人对他的称呼也已经修改了。
回到本初殿,已经有几位官员等在那里,要为明日的登基仪式做最后的确定。当然,这些工作并不需要劳动赵璨,张东远带着小福子去接待他们了。
赵璨领着平安进入殿内,看到御案上堆积成山的奏折,不由叹道,“当皇帝也没有那么好啊。”
“那要看你想当一个什么样的皇帝。”平安道,“昏庸奢靡的帝王自然可以不去管这些工作,只享受皇权带来的便利和好处。但若是要做明君,自然就要比别人更辛苦。千古以降,成大事者总要受到更多的磨砺,承受更多的责任,不是吗?”
赵璨转过头来盯着平安看,看得他心中忽然有些不安起来,“你看什么?”
“你好像对我登基这件事非常在意。”赵璨并没有立刻去处理政事,反而转身往里走,进入了休息的房间里。
平安跟了进去,这里的布置跟外面的端庄严肃截然不同,尽量以舒适为主,处处都贴合赵璨这个主人的需要——实际上,小福子差不多将陈王府的那一套家什都搬到宫里来了。
赵璨在沙发上坐下,舒适的出了一口气,然后才转过头来看着平安,“你这两天有些不太对。”
“哪里不对?”平安在原地停住脚步问。
赵璨道,“这些话,你这几日已经反复提醒过好几次了。平安,我问你,”他看过来的眼神里藏着些许平安看不懂的情绪,“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若是当上皇帝,心思和想法就会变了?”
平安闻言心头猛然一震,一瞬间竟有几分不敢直视赵璨的意思。
他是这样想的吗?他觉得赵璨登基之后就会变了,所以开始不安了吗?
——是的!
平安内心里给出了答案,他的确就是这样想,这样担心的,所以这几天时间里,他始终悬心着这件事,他自己没有发现,却像祥林嫂一样反复的在赵璨面前提起这个话题,并且还带着几分敲打和警醒的意思。
赵璨何等敏锐,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其实平安有这种心思,倒也不算奇怪。毕竟他从那个人心易变的年代来到这里,早就已经习惯了面对事物的时候,第一时间保持戒备和怀疑。
况且在他所知道的那些故事里,君王大都无情,天家难以存身。伴君如伴虎,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有那么多前车之鉴摆在前面,平安又怎么可能不小心谨慎?
虽然他身为一个现代人,面对皇权的时候总没有那么恭敬,但是内心深处不可能不忌惮。尤其是这段时间,亲眼见识到了皇权何等的威势,更是开始焦躁不已。
就连普通人一生一世的相许也是会变的,会受到很多外物的影响,权势,金钱,没人,荣耀……每一样都可能对人造成影响。贫贱夫妻一朝暴富,然后便抛弃糟糠的故事何其多,何况是被这些东西包围着的帝王?
现在赵璨跟平安在一起,平安相信他的确是真心实意的,但他却没有信心这份真心实意可以一直保存下去。因为人是会变的。
而赵璨身为帝王,拥有莫大的权威,如果他的心变了,平安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他不知道。
所以他一直以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方式,在警醒赵璨,希望他永远不忘这份初心,永远都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