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有了话说多了会心口痛的体验。
徐行之似是察觉到了温雪尘的情绪,不再与他搭话,走到了温雪尘前头。
他一面用树枝开道,一面碎碎道:“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仇家就在眼前,却遍寻不着,温雪尘心里烦闷不堪,又听徐行之这样言有所指,终是忍不了了:“闭嘴!”
徐行之被吼得有点懵,回头看他,解释道:“我是想叫你别生气了,对身体不好。”
温雪尘当然知道徐行之并非恶意,然而他此时气性已起,索性一股脑把火气撒到了徐行之身上:“我的身体与你何干?你是什么人?配来管我吗?”
“你何必冲我发火?”徐行之毕竟也是少年心性,听了这话,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你若是心里着实不痛快,可以去撞树。”
温雪尘咬牙切齿地盯着徐行之:“你若是有家人死在你面前,你自然会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
徐行之步伐一顿,背对温雪尘站了半晌,便一言不发地迈步朝前走去,转眼便把温雪尘甩开了数丈远。
温雪尘在清凉谷中训诫低辈分的弟子时,从无人敢悖逆他半句,如今比他入门更晚、年龄更小的徐行之,不仅出言不逊,还不服管教,这令温雪尘怒气冲顶,将手中楠木手杖拦腰抓在手中,狠狠朝徐行之后背投去,正中他肩胛骨。
楠木手杖极沉,徐行之没有防备温雪尘,在这一击之下,他捂着肩膀直接跪了下去。
温雪尘未曾料到会真的砸中他,脑中热血正有退潮之势时,徐行之便伸手捡起他的拐杖,爬起身来,狠狠往膝盖上一斫,拐杖登时裂为两半。
徐行之看也不看,把断开的楠木拐杖往旁边的断崖里一丢,随即扬长而去。
温雪尘差点被气到吐血:“……你!”
失了手杖,温雪尘更是寸步难行。
因为忆起当年之事,又与徐行之吵了一架,温雪尘越走越觉得胸口闷痛难受。
走不出半里路,他便靠在一株桃树边,抖索着手从怀里摸出止痛疗心的丹药,吞过药后,才脱力昏睡了过去。
……他是在颠簸中被弄醒的。
醒来时,温雪尘正趴伏在一人背上。天色已由傍晚转入子夜时分。
他们正在御剑离开那座山脉,刚刚还将山脉笼罩着的煌煌金光已然消去。
温雪尘急了,一把掐住眼前人的肩膀:“停下!”
背着他的徐行之被这么一掐,差点从剑上翻下去,疼得大口大口吸气:“要命啊你,撒手!”
温雪尘这才认出背着他的是徐行之,自己掐捏着的正是他被自己手杖掷中的地方。
而徐行之周身上下显然不止这一处伤,腰、腿,胸口都有鬼火灼烧的焦痕,后脖颈上头原本简单敷了些山林里能寻到的止血草药,被醒来的温雪尘一折腾,草药渣簌簌落了些下来,露出一处触目惊心的刀伤,
温雪尘面色一凛:“你这是……”
“你醒了正好。”徐行之缓过疼劲儿来后,挑了最近的一座小山丘,停剑落下,将温雪尘从背上放下,又在袖中掏掏摸摸,取出那盏金钟来:“我替你将那王八蛋擒来了,就在这金钟里关着。”
温雪尘愕然地看着他递到自己面前的金钟,好半天才发出一个声音来:“你……”
徐行之搔搔头发:“这东西狡猾得很,生擒他可花了我不少功夫。擒住他后,我已经封了他全身所有大穴,就算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也足够慢慢弄死他了。”
“为何要生擒?”温雪尘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很不自然,“师父说过,若是他不肯伏法,杀了他便是。”
徐行之又把金钟往温雪尘面前递了递,语气轻松:“我想,我若是你的话,定然想亲手杀了他报仇。喏,他就在这里头,想报仇的话就拿去吧。”
温雪尘一时无语。
伤痕累累的徐行之手捧金钟,望着他笑得没心没肺。
半晌过后,温雪尘方道:“他既已伏法落网,我便不能再公报私仇。……押送他回清凉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