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坦这人说到做到,答应要带孩子们出去玩,就绝不食言。他第二天一大早就招呼司机准备汽车;自己这边匆匆吃过早饭后,便抱着何承凯准备出门。何宝廷见了,随口问道:“承凯是大孩子了,抱着不重么?”
阿拉坦傻乎乎的一笑,把何承凯放了下来,向前走了两步,又觉着怀中空虚,便弯下腰又将他抱了起来,然后健步如飞的出门而去。何承凯坐在他的臂弯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口中还说:“咱们去接金、金元生,我今天要打、打死他。”
何宝廷耳朵尖,将这句话听见了,就跟着又大声嘱咐了一句:“王爷,别让承凯同人打架!”
阿拉坦“哎”的答应了一声,又回头对他笑了笑,满脸都是没心没肺的高兴。
何宝廷眼望着阿拉坦的背影,心想他比我小不了几岁,二十多岁时他是这样,现在三十多了还是如此,大概这辈子也没什么长进了——这也算个活法儿。
想到这里,他微微的感叹了一声,然后发现李世尧没影儿了。
李世尧双手插兜,身体前倾靠在顾家的雕花黑漆院门上,到顾家的傻子弟弟这儿找乐儿来了。
顾家小弟年龄不详,瞧模样也就是二十出头,因为有点西洋血统,所以生了一双非常清澈的灰眼睛,实在是个漂亮人儿。顾理元经理每天忙的恨不能不吃饭,哪有时间去管理这个傻弟弟,无奈之下,只好把他当犯人处理,一把大锁关进院内,一年到头哪儿也不许去。
一般文明人士,是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跑到人家大门前搭讪着聊天的,所以这顾小弟每天搬着椅子坐在院内,百无聊赖,只能靠看蚂蚁搬家为娱乐;忽然有这么个李世尧跑来肯同他搭话,他虽然是个怕生的,可也心里高兴。昨天李世尧来了一趟后,他就把椅子搬到院门前,从早上开始等。
李世尧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儿,歪着身子靠在铁栅栏上,一边磕一边闲闲的问道:“今天家里又你一个人儿啊?”
顾小弟摇头:“还有阿妈。”
李世尧一歪头:“带你玩儿去啊!”
顾小弟摇头:“哥哥不让我出门。”
李世尧磕了一地瓜子儿皮:“咱们偷偷的!不让他知道不就结了?”
顾小弟依旧摇头:“我不,我哥哥知道了要生气的。”
李世尧吊儿郎当的问:“他不能够知道!再说生气能怎么样啊?宰了你?”
顾小弟很认真的告诉他:“哥哥生气了,要打我屁股的。”
李世尧笑了:“打屁股?”
顾小弟站起来,背对着李世尧弯下腰,一手撑在凳子上,一手回过来在自己屁股上拍了两下,口中说道:“啪!啪!打屁股,很疼的。”
李世尧乐的把瓜子皮都咽进去了。
再说这何宝廷在家里转了个圈儿,发现除了下人之外,其余人等一个都不见。走到院内后,也只见到几名卫士在院门口嬉笑打闹,便觉得很无趣味,心想这帮东西倒是活的高兴,大清早上就全溜出去找乐子了,留下我给他们看家——混账东西!
百无聊赖的吃过早饭,他独自在楼内踱来踱去,后来就不知不觉的走进书房之内。
这书房当年是专门为了哈丹巴特尔布置出来的,哈丹巴特尔走的匆忙,所以书房之内还保持着平日的样子,丝毫没有变化。
何宝廷关上房门,在写字台后面的皮椅上坐下了,又拿起放在面前的一本书随手翻了翻,正好看见了那被折了角的一页——哈丹巴特尔这人很爱读书,不过这本书,却是没能读完。
何宝廷长叹一声,心里是觉着非常非常想念他了。身体在皮椅中蹭了蹭,他想这是哈喇嘛常坐的地方,如果哈喇嘛还在该有多好?不晓得他现在走到哪里了,有没有看到大雪山。如果看到了,那就好好的仔细的看,一直看着别走神,等到看够了,就赶快回来吧!
他在书房内坐了一上午,心中感到了无比的悲伤与寂寞。中午他出了房门,走到客厅内,百无聊赖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面前茶几上放着整整齐齐的一叠报纸,是今早刚送过来的。他探身拿起一张打开,随便扫了两眼,忽然睁大眼睛,看见了一个太熟悉的名字!
何承礼!
他将那条小小新闻又反复的浏览了几遍——何承礼在东北,率军投共了!
放下这张报纸,他将其余几份拿过来一一打开,然而香港毕竟是英属地,对于内地的战事不是那样关心,所以再无东北战况的详细消息。
“投共了?”他面无表情的放下报纸,心想:“国民党要完蛋?”
思索了片刻,他向后仰靠过去:“管他娘呢!横竖与我没有关系!我是过了时的人啦!不过要知道会有今天,当初投降八路大概也不会错!八路那时候还不行呢,我要是带兵去了,他们肯定不会把我一撸到底往参谋处塞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