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起来,表情凝重了些:“就是从她那里,我知道了‘种子’,之后也推断出了不少事——我们小时候,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经历很多测试,我发现每次测试之后,就会有些孩子搬走。”
黄瑾琛仔细想了想:“是这么回事,然后呢?”
“我推断那应该是某种筛选。”寇桐说,“于是我和x103商量好了一个办法。我们住得近,那时候窗户都是锁上的,但是好在那地方为了让小孩健康成长,没有把窗户封上,看起来仍然是透明的玻璃,我们计算好了角度,不能见面的时候,就用一面小镜子约定了暗号传达信息。”
黄瑾琛双臂抱在胸前,认真地听着,觉得寇桐这孩子有点妖孽,从小就有重庆地/下党的潜质。
“这就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不停地变动地址,不出所料,我一直和x103在一起,但是我们并没有离开那个‘种子’基地,而是不停地进行下一阶段的测试。”
黄瑾琛皱起眉:“为什么我没有搬过家?”
“可能你的个人特点很明显。”寇桐说,“按你的描述,应该是很小就从‘种子’里离开,去参加训练了。我猜,‘种子’应该是一个专门培养某一方面人的地方,像一个秘密基地一样,把一些没有监护人,又有不同潜质的小孩挑选来,通过很多测试,最终选定一个给他们选定一个最佳培养方案,把我们变成某种特定的人。”
黄瑾琛沉默,然后他打开了x103写给寇桐的那封“情书”,对着那些不知所云的孩子话看了半天,问:“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是暗号。”寇桐接过那张信纸,脸上露出一点怀念,“利用每一句话字数的不一样模拟摩根电码传达的。”
黄瑾琛此时已经淡定了,接受程度很高地点点头:“哦,少儿版潜伏——她说了什么?”
“我们被发现了。”寇桐说,“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条讯息,第二天,我们两个就被隔离开了,一觉醒来,我已经被送出‘种子’基地,接受训练,钟将军就是我的教官。至于x103,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她了。”
黄瑾琛想了想:“以这个小姑娘的资质,很可能现在正在某个国家当美女间谍。”
寇桐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谁知道呢?或许吧。”
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片刻后,寇桐忽然脱下他的衬衣,在他的肩胛骨上,黄瑾琛看见了一个种子的图形,他情不自禁地按上自己的后背——在那里,他曾经也有一个,因为要进入乌托邦做卧底,任务特殊,所以被隐藏了。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种子的真相。”寇桐说,“那时候我已经有了在st基地的最高权限,能查阅很多以前不能看得东西。”
“是什么?”黄瑾琛问。
“基因植入。”
黄瑾琛皱皱眉,寇桐于是仔细地解释说:“你知道我们那个年代,正好是人类学上关于‘人类进化的无数种可能性’讨论大爆炸的年代,当中产生了一些很疯狂的产物,比如现在被称为科技恐怖主义的乌托邦。而基因植入,是当时的另外一个设想,设想一个孩子,能根据他本身表现出的一些特质,适当地植入一段根据历史上某个非常着名的人物的身体合成的基因,会不会更大范围内地发掘出一个人的潜力,使得他在某一方面超出正常人无数倍,从而称为某种意义上说的‘超人’呢?”
黄瑾琛感觉胃里泛起一股冷气,这使得这个心理素质好得简直不像一个人的前狙击手最宝贵的那双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寇桐的下一句话就像是一句冷冰冰的宣判,狠狠地打在了他身上,寇桐说:“对,种子就是基因植入计划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实验,不过似乎并不是很成功,人体的精密是当时的人们远远没有预料到的,很多孩子出现了‘基因排异反应’,当生命体出现了人为不和谐的地方,人体就会自动清理,清理不出去,很多人产生了各种各样的人格障碍,脑功能损伤等等问题,成功的案例只有寥寥几个——即使基因植入之前,基地确实对这些被当成实验品的孩子做了非常详尽的调查和测试。”
“实验资料至今仍然是高度机密,我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才接触到一部分,多年研究和验证,才摸到一点真相的边。”寇桐看了黄瑾琛一眼,“不过不用担心,你已经自由了。当投影仪开始正常投入工作的那一天开始,我就自由了,我做的事,被视为对得起我身体里那段基因,至于你,乌托邦之后,他们肯让你到st特别专家组来吃闲饭,应该也是默认了你的退休申请……”
“自由?”黄瑾琛突然打断他,他的声音有些尖锐,透露出些许极危险的气息,然后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好像某种夜晚出没的不祥的鸟,“你说我……自由?”
我活了这么多年,连我是谁都没弄明白,怎么自由?
一个人,如何区别于其他人类而存在?是身体么?器官么?意识么?还是dna?连基因都不再一样,还有什么……能证明我曾经存在过?
寇桐默不作声地扭过头去,看着那地图的形状。
突然,黄瑾琛扑过来,紧紧地搂住他,像是个溺水的孩子抓住最后的一块浮木一样。手指把他的衣服掐得皱皱巴巴的,好像要掐进他的肉里。他抱得那样紧,浑身发抖,拼命汲取着寇桐身上最后一点温暖,不让心里的冷淹没他的头顶。
脚下整个世界都像是离他远去,只有这么一个人,他们有着同样地记号和经历,同样地记忆和痛苦,像是只有他,能相依为命一样。
我是谁?黄瑾琛暗暗问着自己——我究竟是什么?
第二十六章魔术师
寇桐迟疑了一会,叹了口气,轻轻地抬起手,按住黄瑾琛的后背。
在这个真实与虚假混合的地方,在这个每个人都迷失在自己心里的地方。寇桐问自己,谁愿意从美梦里醒来呢?谁愿意睁开眼,面对一世界与自己毫不相关的冰冷呢?当所有人都在梦游的时候,为什么我要清醒着呢?
可是……那是没办法的事。
寇桐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颇为自嘲地想着,虽说这里有个刺头美男主动投怀送抱,有个不老的美女“自荐枕席”,有个人形电脑天使心一样的小不点时常制造一些摩擦,可是……
人又怎么能明知道虚假,还沉迷在不存在的虚无里呢?
如果一个人不能面对自己那些真实发生过的过去,那和否认自己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连基因都已经被掺杂进了别人的东西,还要否认记忆,乃至于否认灵魂,否认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整个世界,那和露着屁/股,把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当黑暗里露出一双阴森的眼睛和满口的獠牙时,主角“嗷呜”一声,把自己往被子里从头到脚一塞,假装看不见,然后眼睛一闭一睁,这天就能亮了,大家就能该吃吃该睡睡了——那那些个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吓唬人的恐怖片编剧还混个屁啊?
寇桐的手指顺着黄瑾琛的脊梁骨一下一下地安抚着他,像是给某种受伤的大型动物顺毛一样——他们只是借以互相个暖,舔一舔彼此形状相似得惊人的伤口,一会就好了。
面对一个非常操/蛋的世界的时候,只有比这个世界更加操/蛋,才能至贱无敌地活下去,对于这个道理,他们都非常明白。
就在这时,突然,“嘶拉”一声,寇桐桌上的台灯闪了闪,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