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蒋立明的同胞哥哥,蒋立亮。
他浑身止不住得发抖,一张长得和蒋立明近乎一模一样的脸上写满哀恸,精神恍惚,唯独头上象征着精英身份的大背头,才能让人依稀辨出他和蒋立明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房间里有几个玩家还是第一次见到蒋立亮,一副活见鬼的表情,捂着心脏又差点儿吓晕过去。
人在遭受重大挫折时是根本不愿意接受眼前事实的,此刻的蒋立亮也几乎如此,整个人都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犹如行尸走肉,他尚未走到沙发跟前,已经腿一软,抓着蒋立明的手瘫到了地上。
他一遍又一遍地晃着蒋立明的身体,双眼涣散,嘴里只知道不断重复一句话:“快醒醒啊,别睡了啊......”
顾桓无声叹口气,轻轻扶他起来:“节哀。”
蒋立亮依然死死地攥着蒋立明胳膊,不愿松开,直到那失去温度的手顺着他空荡荡的袖口往下滑,他才仿佛终于接受了眼前噩耗,两行泪水蜿蜒而下。
良久,他茫然而无措地借着顾桓的力量起身,双手一直痛苦地抓着自己头发,青筋暴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完,他抬起头,红得滴血的瞳孔死死盯着众人,在看到旁边散落一地的道具以及角落里的一群妖魔鬼怪时,一把抄起手边的酒瓶,愤怒道:“是谁害死了我弟!”
悲愤的怒吼在墙壁上留下了一声延绵不绝的回音,这句话后,蒋立亮手中的酒瓶就要不管不顾地往下砸,此时的他早已失去思考问题的能力,被精美考究的西装紧紧裹挟着颤抖,成了一具凭借本能做事的空洞画皮。
顾桓一蹙眉,正欲上前,纪玦已经直接拦住他,另只手夺走蒋立亮手里的东西,冷声道:“如果只是为了发泄怒火,等事情水落石出再做也不迟。”
蒋立亮并不认识纪玦,见他夺走酒瓶,红通通的眼珠子狠狠剜了纪玦一眼,就又弯下腰,准备去找别的东西。
顾桓把纪玦往后一拽,沉声道:“蒋总心情我能理解,但如果伤了不该伤的人,抱歉,恕我不会善罢甘休。”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蒋立亮犹如被人当头棒喝,终于从混沌的脑子中找回一丝清明,他颓然松手,大概是明白过来能和顾桓在一起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亦或是想通了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这才收起刚才六亲不认的愤怒姿态,重又坐回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蒋立明。
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夹杂着低喃自语,组成了一组阴阳相隔的悲戚画面。
少顷,蒋立亮才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干涸的泪痕,嗓音沙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知道阿明平时喜欢玩些出格的,也没什么节制,但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角落里,早已憋到现在的众人争先恐后开口,极力为自己洗刷冤屈:“蒋哥,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发现时他已经这样了啊。”
蒋立亮听到这,无力挥挥手,扶着额头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依然没能从悲恸中缓过神。
顾桓正要说话,一个助理模样的人匆忙走近,俯身凑近蒋立亮耳边,低语:“蒋总,客人都已经疏散过了,工作人员那边也安抚妥当,一切都......”
助理的汇报犹如一针看不见的安抚剂,使得蒋立亮开始慢慢寻回打碎重组的理智和心神,他手指微松,最后看了一眼沙发上早已冰凉的身体,这才起身,布满血丝的双眼略带歉意地看向顾桓他们:“事情搞清楚了,刚从监控里调出了阿明之前在楼下误服头孢的录像,和你们无关,你们可以先走了。”
其他人大松一口气,忙不迭起身,准备离开。
不料,顾桓听到这话,却是轻轻一蹙眉,和纪玦对视一眼后,沉声道:“蒋总何以判断他是误食?单凭一个录像就得出这种结论,是不是太草率了?”
顾桓微顿,又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认为是谋杀呢?”
最后几个字缓缓落下时,犹如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惊涛骇浪,所有还没来得及离开的玩家皆是一脸震惊,不敢相信顾桓口中的话。
蒋立亮同样难以置信,一双早已恢复清醒的眼睛大瞪着顾桓,怒不可遏:“怎么可能,这里谁敢对我弟弟下手!”
“究竟是不是谋杀,一切等警察来了就知道了。”
顾桓对蒋立明这位同胞哥哥知之甚少,却也在接手公司以后因为业务往来大致了解过他的信息,知道这是一位一意孤行眼高于顶的典型独/裁精英人士,闻言,没过多解释,只是目光沿着即将要走的众人缓缓巡视了一圈,沉声说:“我已经报过警了。”
几人一愣,没想到等来等去竟等来了一波三折的反转剧情,想走,却看到了一直没说话的纪玦,被他冰冷的眼神无声注视一番后,要迈出去的脚即刻乖乖收回。
蒋立亮整个人跌坐回沙发上,颤抖着手去摸那不哭不闹的平静笑脸,似是难以接受这个和他预想中完全不同的结果,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
顾桓和纪玦俩人收回视线,沉默地走到另一边角落,靠着墙,一语不发。
宽大的披风下,纪玦触到了顾桓手指,修长,冰凉。
他轻轻勾着顾桓小指,把它贴近自己掌心,仿佛在用自己并没有热到哪里去的温度,一点一点地给予顾桓温暖。
良久,顾桓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如果当时再多检查一下就好了。”
“没人能预知未来。”纪玦轻轻瞥了眼顾桓,把他手指又攥得更紧了些,连着同心圆到指尖的废墟里开出了一朵洁白的花瓣,低语,“所以,活在当下就好了。”(注)
他后半句话声音极低,轻到宛如说给自己听的呓语,顾桓眼眸一闪,侧过头,看到纪玦如天然雕刻的完美侧脸,在灯光下蒙上了一层氤氲轮廓。
而那双从来都是堆满漠然的琥珀色眼眸,不知何时开始,泛起了一缕微微闪烁的光芒。
不灼热,却蕴含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顾桓忍不住看愣了一瞬,随即重又低下头,盯着俩人十指交/缠的双手,怔怔出神。
不远处,细碎的嘈杂声又渐渐高起来了,已经有人就地展开了新的娱乐方式,和之前还充斥着紧张害怕的气氛完全不同——说到底,死的终究只是他们的一个酒肉朋友,任何天灾人祸没有切身体会之时,一切负面情绪都如同隔靴搔痒,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参与者越来越多,如果不是考虑到需要尊重死者家属,估计有人能直接当场开个直播。
“哎哟,你会玩不会玩啊,死了死了我死了,啊呸,我不是说我死了,是我这个角色死了,真TMD一群猪队友,带不动。”
“你捡到8倍镜没?对面中了三枪,残血!”
“欸,我和你们说,我最近发现了一个特有情调的地儿,明天一起去啊。”
“行啊,不过得等我养养身体,我最近也有点肾虚,得补补。”
“你瞧瞧你们,一个个都虚成什么了,我可啥事儿都没有。”
“蒋哥的下场可在这摆着了,这件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再穷不能穷补品,还有,及时行乐,潇洒花钱!”
“你们怎么都说蒋哥身体不行,我来的时候还碰见他,可没听到他咳嗽,问他时他还说自己身体好着呢。”
“打哪呢打哪呢,65方向有人,注意脚步!”
夹杂着脏话的各种戏谑嬉闹言语回荡在安静房间,声音不大,但还是有几句话准确无误得送入顾桓和纪玦耳中,顾桓和纪玦同时变了脸色,抬头寻找声音出处。
顾桓上前,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娱乐场”登时安静下来,有人讪笑了声,小声说:“顾哥,怎么了?”
顾桓视线缓缓扫过慌乱收起手机的一众人,最后停在了其中一人身上,紧紧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确定你没听错?”
被顾桓盯着的这个人,脑子成了一团浆糊,起初的确定在经过反复回忆以后,已经有些不确定了。
“就,我也记不清了,就说了两三句话,我就有事儿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