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样低着头,望着他的眼睛,有些着急的样子,那里头有一点雪怀看不懂的焦虑和急切。
就好像……眼前人会溜走一样。
雪怀一时语塞。
在众人看来,这的确是一桩已经谈成的婚事,即便只有他们两个人心知是怎么回事,但他拖拖拉拉到现在,已经很不像样了。
说是吊着人家,也不为过。
他知道上辈子的婚书是给他的了,至于那句“护法无能”,他也可以理解为他那时在地府中,道听途说时错信了。他上辈子毁在“偏听”二字上,似乎除了最后那段时间的彼此不理解,也没什么地方可怨云错的。
是他选择的追随他。一辈子过去,重来一回,既然没有对不起,那么便恩怨两消。
他是喜欢过他的,这辈子有这么多事情已经不同了,他是否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呢?
去……试一试,和上辈子喜欢过的人,好好地在一起?
他想了一会儿后,仍觉得理不出什么头绪。他向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可在这件事上已经再三迟疑。
云错动了动,在雪怀前几日给他铺的床榻上坐下了,而后脱下外袍,仔仔细细叠好,顺势躺进去,用被子把自己裹住,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睛去看他。
……还有点可爱。
雪怀:“……”
雪怀说:“不行。我还没想好,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他看云错又要说话的意思,没好气地道:“不许反对,你现在说一个字,我就多考虑一个月。”
云错真的不说话了,他点了点头,连呼吸声都很轻小。雪怀为自己小小的任性得逞而感到有些得意,刚要从云错身边跨过去时,恰逢跟他生着闷气的饕餮鬼见到他来,为了表示自己坚决不跟雪怀睡在一起的坚贞,它“嗖”地一声就从床上冲了下来,直直地要往门外奔去。
这一冲,直接把雪怀绊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摔下去,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一边的柜子,却没想到睡在地上的云错也下意识地起身拽了他一把,修长的手握住他的脚踝,把他扯得生生倒退几步,扑通一声就往后倒去,紧跟着被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云错方才怕他摔倒时便已经坐了起来。雪怀只觉得背后很暖和,也很坚实——那是云错的胸膛。
绵长的呼吸声响在耳畔。
被云错的手握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他起初以为是他的手太烫,因为云错这个人向来带着那样的灼人温度,后来才知道是自己的脚扭了。
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云错指尖闪出一道洁白的光华,轻轻按在他的脚踝上,慢慢揉着。
他揉得很认真,也是心无旁骛的模样,可指尖擦过细腻的肌肤,往上面擦出红晕时,总觉得有几分旖旎。
他又听见云错的心跳声,砰砰,砰砰。
雪怀憋了半天后,问道:“你是故意的罢?”
云错疑惑道:“嗯?”
雪怀小声嘀咕:“是不是你教坏了小饕……”
饕餮鬼躲在屋外听着墙角,百无聊赖地扒了扒门框。少年人清亮的声音也慢慢低下去,最后被打断。
是云错低沉的声音:“我不是故意的。”
雪怀讪讪的:“哦。”说着,他便要挣扎着起身,刚离开一点,却又被拽了回去。
“……这才是。”
他听见云错说。
这一刹那,云错突然动了动,从坐姿变为跪姿,伸出双手,将雪怀圈在了怀里,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这是个极其大胆的动作,但他就是存心的,故意的,要来试探他欺负他,趁他没有防备的时候过来招惹。
这是他的续命法,是他此生唯一舌尖舔蜜的办法。雪怀能要他的命,就算什么都不做,单单是这样抱着他,便已经能让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快要炸开了。
他磕磕巴巴地问:“我故意想抱着你,你会生气吗?如果不生气,是不是也不是,特别讨厌?”
鬼使神差地,雪怀说:“还好。”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的时候,雪怀也感觉到自己面上有些发热。
但他不打算改口,他的性子素来就是这样,是怎样便怎样,再别扭下去就真成矫情了。
云错一僵,问他:“什么?我刚刚没听清,雪怀。”
雪怀还算镇定:“我说还好,你抱人挺舒服的。”
他挑起眼,回头瞥他,眼里带着一点散漫和玩味。像只猫,因为慵懒成性,也贪恋温暖,故而能给它温暖的怀抱,它们便愿意窝在某个人的膝上,舒展毛皮任由撸动。
这是挑衅,也算是某种纵容。
云错在这一刹那甚至都不敢动了——连呼吸和眨眼都仿佛会惊走怀里的人,是他偷来的短暂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