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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摄政王(1 / 4)

启盛元年的隆冬,比往年尤为冷冽,鹅毛大的雪片子铺天盖地的落了整整十五日,禁中的琉璃顶、鸱吻、苍松劲竹等一切裸露在外的建筑以及植被上都被铺叠了三尺来高,廊前檐下的冰棱子都结了老长。

都言“瑞雪兆丰年”,可整整下了半月的雪却早已不是瑞雪了,底下县州府省层层不间断递上来的奏折,让上尚书房里的六位内阁大臣头疼不已。

首辅大臣李明达抬手拭了拭额上的轻汗:“北直隶保定、河间,山东青州、莱州、登州,河南开封、归德均已出现民冻死状况,牛羊牲畜亦冻死无数,农田里的庄稼幼苗更……灾害之大,愈演愈烈,赈灾所发放的银两物资看来是杯水车薪……”他拱手请示盘腿坐在暖榻上,低头看奏折的人:“老臣已无计可施,请王爷示下。”

启盛帝继位尚不到一年,内里国库空虚、藩王拥兵自重,外间残余的鞑靼、瓦赖两大部落虎视眈眈,江山千疮百孔,风雨飘摇,若不是有上首这位爷镇着,这江山恐怕早已易主。

赈灾的银两都是出自京中王公朝臣的私底儿,就这么填了个无底洞,谁都心疼。

剩下的五位内阁大臣也忙从座椅上站起来,出列拱手:“请王爷示下。”

坐在上首之人“唔”了声,也没抬脸:“户部尚书何同林贪墨一案,督查院审结了吗?”

他忽然问及旁的事,让六位内阁大臣怔了一瞬才连忙回话:“结了,今儿个晌午刚结的,判秋后问斩。”

他听后没有说话,修长如玉的手指翻过奏折发出轻微的响动。

李明达心中惴惴不安:“可是……督查院的判决有不妥之处?请王爷明示。”

停了停,他和气道:“既判了,秋后便秋后吧。”

正说着,室内忽然亮堂了许多,有丝丝寒气渗进,将室内地龙、炭火烘出来的闷热扑压下去了一些,是他推开了被寒气扑成白茫茫一片的蠡壳窗,外面纯白的一片天地让他得趣笑了声:“积雪成灾,景儿却不错,正是宫城团回凛严光,白天碎碎堕琼芳啊。”

玩乐总是要比沉重的国事点子多,李明达连忙附和:“正是正是,雪天虽冷,却也别有一番趣味,臣听闻扬州有能工巧匠,竟裁了冰晶作雕琢,刻出来的物什栩栩如生且晶莹剔透,奇美无比,王爷若是有意,臣可派人着那巧匠进京雕琢为王爷赏看。”

“李大人所言极是,王爷日夜操劳也该玩赏将养几日了,西郊葫芦峰上的温泉早已开放多时,尤适这大雪天儿,自一泡进去骨头缝都是麻的,王爷不妨驾临享乐一番。”

他们的心思已然落到了玩乐上,但上首之人却已然又转了回来。

“何大人久在狱中想必苦闷无趣……”他下了榻,踱到窗户边,穿着蟒袍朝服的身条颀长挺拔,停了停他吩咐:“每日卯时提他出来到城门口挂半个时辰罢,他赏雪,人赏他,岂不妙哉。”

六位内阁大臣脸上的笑瞬间凝固,就像被猛地扼住了喉管,连气儿也不敢大喘了:“是……”

卯时,太阳将出不出的最是冷,热水泼出去都能即时成冰,人晃晃悠悠被挂起来,像腊肠,别说半个时辰,就是一刻钟怕也得冻成冰彘,这哪里是赏雪,分明是要人命啊!而人也不是赏他,那是在杀鸡儆猴。

历年灾害,官府赈灾,拨出去的银两款项真正到灾民手中只有十之一二,贪墨之严重,让人惊心。

但这位爷不同,这位爷的手段,大庆国谁人不知,没掌权还好,现在已然掌权,朝局便要焕改一新,这户部尚书何同林怕就是头一个被祭天之人,往后少不了血雨腥风,而且一个说不准就能轮到他们头上。

外面起了风,呼呼的顺着窗户吹了进来,六位内阁大臣的额上却汗津津的。

他又道:“至于方才李大人所说之地雪灾一事,该怎么赈济依旧还照原样,钱粮不够,你们自己个儿想法子,总归历年层层盘剥一项,我会给你们艮节实了,到达灾民手里的银两,一文不会少;粮食一颗不会落下,棉衣棉被一件也不会缺失,若是仍有民冻死之惨状,你们六个便也解了朝服,去山东直隶一带同灾民们感同身受一番再回来的述职为好。”

他轻飘飘的吩咐,也终于侧过了身,长眉秀目,竟异常的年轻,脸被雪光映的一半明一半暗,但即便这样也俊秀好看的让人惊叹。他的眉眼间敛着含蓄,薄唇似乎永远微扬,仿佛只是一个脾性温和的书生公子,秀雅内敛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但却没有谁敢亲近他,就像没有谁敢亲近一头猛兽一样。

大庆谁人不知,这位爷乃是军伍出身,十二岁一战成名,十六岁荡平藩国,十八岁就已经将异族五大部落赶至边疆千里之外,曾官拜可节制全军的大都督,又兼太子太傅,乃是实打实的武将。

后来先帝继位,朝中出现动荡,外有异族部落闻讯入侵,又是他带兵镇压,可谓是大庆国的支柱。

只是先帝仅在位两年便龙御归天,当时储君之位还尚未及正式册立,危难关头,先帝召了众大臣到太和殿,亲封他为御弟,立他为摄政王,含泪拉着他的手托孤。

是以才有了眼下这个局面。

“圣上的龙体可还是未曾痊愈?”

他开口问,打破了内阁大臣们的思绪,李明达一脑门子的冷汗顾不得擦,慌忙俯首是说:“下朝那会儿,臣等去永寿宫问过安了,圣上还是没能下床,瞧着依旧是病恹恹的,好再精气神比前几日好了些,臣等召了太医问过,说是无甚大碍,再安心将养两日便能痊愈,王爷切莫过于担忧。”

但摄政王却不能不担忧,他垂着眼睫,微微叹息了一声:“圣上如此,合该怪我!若不是我在他面前惩罚了他的贴身内监,圣上也不至就病了去。”

他说的这事儿,朝野尽知,启盛帝的贴身銮舆内监王福来有些小心思,寻摸着这么多年了,自个儿终于跟着天子熬出了头,就想着效仿先帝在时,怂恿天子恢复东厂,自己好讨个东厂督主九千岁做做。

但东厂是摄政王下令废除的,他这样做无疑是在老虎嘴里拔牙,果然没两日就撞到了摄政王手里。

闻说那天晚上,摄政王处理好公务已是三更天了,再过一个时辰便该上朝,他便没回府,打算歇在宫中,途中却正撞见了一个偷偷摸摸的小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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