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五十岁生辰时,宫中举行了盛大的庆典,帝后双双陪在太后身边饮酒欢宴,歌舞鼓乐一直到夜半才散。
等回到慈宁宫卸了晚妆时,掌事姑姑拿金背牙梳细细梳着太后浓密的长发,不由得赞叹道:“娘娘这一头好头发,真是让人赞叹。”
太后带了些酒意,微眯了眼睛,曼声说道:“哀家年轻的时候受了损伤,有一年头发白了许多,后面慢慢调养过来的。”
掌事姑姑笑道:“奴婢斗胆,想打听打听娘娘如何调养的,娘娘看奴婢这头发,鬓角上也白了许多了。”
“如何调养的啊……”太后的声音低了下去,酒后的热意消退了大半,突然便冷嗖嗖起来,心里空空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没了,说不出的难受。
她也不记得那方子是什么了,廉敬好像给记在了哪里,只是这会子酒喝的有些晕,脑子里纷纷乱乱的,一时也想不起放在何处。
更何况,从前她也不需要自己去记方子,去调那些气味怪异的药膏,总有廉敬替她安顿好了一切,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妥帖。有他在时,至少在衣食住行这些方面,她是一丁点儿心都不用操的,他几乎像她自己一样熟悉她的喜好,给她的,总是最合她心意的。
酒意渐渐上来,太后觉得头有些沉,便伸手搭了掌事姑姑,道:“扶哀家起来。”
旁边伺候的宫女眼乖,连忙跟着一起搀扶了太后起身,床褥都是早已收拾好的,太后慢慢走到跟前,伸臂任由她们帮着宽了衣裳,慢慢地躺在了宽大的床上。
不知是不是中酒的缘故,一闭上眼睛,想到的都是当年的事。
第一次见到廉敬,是她跟着母亲进宫谢恩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没有任何封号,只是叫自己的名字,沐鸾。
那阵子乌剌犯边,当时还是潞王的宣宗奉德宗皇帝之命到西疆边界督战,谁知乌剌人趁夜偷袭,宣宗险些遭了不测,危急关头,是她父亲舍命相救,自己身中数刀,换了宣宗的性命。
父亲受了重伤,返京后养了大半年,最后还是去了。宣宗念着这点情义,让自己的嫡子与她结下了婚约,然而在母亲看来,又觉得是她用父亲的性命换了一门好姻缘。
从此后母亲就有些不大待见她,再后来,母亲一年里倒有大半年在净慈庵修行念佛,整个人如同槁木死灰一般,她那时也不过才十一岁,沐战比她小两岁,男孩子心智成熟的晚,想念父母亲时总不免哭闹,她想尽法子安抚,自己的悲苦便在安慰弟弟时渐渐散了。
也是在那段时间里,她慢慢从不知人间疾苦的娇娇小姐,长成了坚韧可靠的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