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那年轰动天下的皇城夜宴,梁国使臣、北耶使臣皆在列,风流才子、能人异士数之不尽,他也有幸受邀,而闻瑶年仅五岁,用红珊瑚扎着两丸圆滚滚的发髻,像白玉雕的,粉团捏的,像年画里捧着金元宝的善财童女。
人人喜欢她,人人疼爱她,纵容的她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竟在圣上与梁国使臣舌战时,要使臣趴在地上给她当马骑,使臣不恼不怒,顺势而为,将她抱起,高高举过头顶,冷笑着问她怕不怕。
若当时闻瑶说怕了,那使臣就会将她放在地下,以此借喻燕梁之悬殊。
闻瑶却只用脚蹬着使臣的鼻子,奶声奶气的说:“谅你也不敢把我摔下来,有何可惧也?”
那是空来第一次见到闻瑶,他很清楚,眼前这个无所畏忌的小殿下便是师父圆寂前所说的……他命中的劫数。
他想,师父逆天而行,封印了闻玏的灵根,是为救万民于水火,免生灵之涂炭,而告知他劫数,是为正他修行大路,助他圆满诸德。
空来决不能辜负这份期许。
从那之后,他再没有踏出过钦天寺半步,视闻瑶更如洪水猛兽,能避则避,能躲则躲。
可空来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和闻瑶共处一室。
难道,这真的是天命不可违吗……
夜色渐深,明月高悬,正当空来为自己的命数辗转反侧时,闻瑶原本平稳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身体不停颤栗,像是做了什么恐怖的噩梦,瞬息之间便猛然惊醒。
空来抛开旁骛,坐起身道:“殿下在此处仍无法安枕,可见症结找错了。”
闻瑶心中抽痛,一时难以开口,可听到空来的话也不由觉得奇怪。
这怪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若是心中执念,她已经到了空来的住处,就差与空来同塌而眠了,再大的执念也该化解呀。
还是……非要她和空来成婚才算完?!
闻瑶可不敢当着空来的面说出自己的猜测,她想起昨夜合眼前空来坐在蒲团上诵经的模样,福至心灵道:“法师心怀慈悲,能不能好人做到底?”
“何意?”
“你再念一念忏悔文吧,保不齐我听了就能睡着呢?”
空来轻笑,有些讥讽意味道:“殿下莫不是犯下什么罪孽,才噩梦连连,不得安睡,那殿下应当自己来念这忏悔文,以求佛祖宽宥。”
闻瑶察觉到空来的态度比刚刚要恶劣,不明缘由,也不甚在意,别说空来是讥讽她,就是指着她鼻子骂上几句,她都得老老实实的受着。
哎,谁让她有求于人呢。
“法师不念就罢了,漫漫长夜,反正睡不着,我们两个聊聊天也是好的,就聊一聊,我们那些往事吧。”
空来压着嗓子怒道:“并无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