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光飞过无数星辰,飞越浩渺虚空。
虞黛楚被裹挟在这灵光之中,只觉脑中昏昏胀胀。
她似乎极混沌,混沌到不知今夕何夕,又似乎极清醒,清醒到能打量她所经过的每一座星辰,认出它们每一个都是都是一方世界。
擎崖界那样的世界。
天外的、或者说,这整个鸿蒙宇宙,与她想的不一样。
这闪耀的星辰,点缀着虚空浩渺,显出有与无之间的壮阔,就好像她穿越前的世界里,每一座恒星。
但终究还是不一样的。恒星是实实在在的巨大天体,能容纳多少人取决于表面积,但这些代表着世界的星辰却只是光,在光之中,还隐藏着一个折叠的世界。
虞黛楚行过了无数星辰,每一个都似乎在朝她招手,转眼又向她作别。
她很想去看看,这些星辰里,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世界。
灵光飞越了无数星海,最终如没了油的飞机,又如ru燕投林,猛地一沉,朝其中一片星海落去。
星海浩渺,星辰无数,星光点点。
灵光仿佛已有目标,灵巧地避开了太多的星光,甚至无暇稍稍回顾。
终于,它似乎找到了目标,振身而起,如流星之陨,猛然前行——
撞入其中一道星光。
***
擎崖界共有三大妖域,每一方海域都有一位元婴修为的大妖君坐镇。这三位妖君俱是实力过人,足以威慑群妖的存在。
然而,即使三位妖君实力极强、在擎崖界妖类中有极强的威势,三大妖域附近的凡人与修士宗门却从未受到过妖类的骚扰与侵犯,生活之平静,与擎崖界其余地区的人别无两样。
这当然不是因为三位妖君热爱和平、保护人类,而是因为——
怂。
擎崖界是绝对的人道盛世,人类修士占据了绝对的大势,光是元婴修士,就有上百个,相比之下,妖族那三位妖君,少得简直可怜巴巴。
能从普通妖类一路修至元婴、修成人形,这三位妖君和脑袋空空的妖兽同族绝对算得上两个物种,非常懂得做识时务的俊杰,平时约束妖类做个妖域土皇帝,一旦提起三大宗门,那绝对是满口上宗,别提有多恭敬。
三大宗门考虑到擎崖界的妖类数量不少,为了修士的可持续发展并不适合尽数去除,便招安了这三个知情识趣的妖君,命他们约束妖类,不许放肆侵扰凡人。
至于那不够听话、凶性难抑的……几万年里,三大宗门不知道多了多少上等的元婴兽骨。
总而言之,由于三位妖君有着元婴实力,又有三大宗门授权统帅妖类,只要他们不作妖,在这擎崖界的地位和普通人族元婴修士是没什么区别的。
而以妖类的漫长寿元与极高的飞升难度,妖君们常把精力稍稍分在修练外的事上,什么新编的流行曲、刚出的新美食、风靡修仙界的时尚穿搭……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妖君的君府独领风骚。
在这方面,人口众多的人类修士不幸落入下风。
所以,在擎崖界,有个非常经典、非常流行的口头用语:
妖会玩。
三大妖君中年纪最大的是位蛇君。他本是潼海一条普普通通的蛇,却机缘巧合得了仙机,经历了数次蜕皮重生,终于化为人形,修成元婴。修为上去了之后,为表尊敬,人们一般称呼他为蛟君。
在三位妖君之中,他也是最会玩、最恬淡自适的那个。
今年恰逢蛟君化形千年,特办大宴,三大宗门与潼海附近稍有名气的修士都接到了请帖。
潼海与外江相连之处,远天之上,有飞舟穿云而过。
“六姐又在夸张了。”飞舟中,有少女亭亭玉立,腰肢似风中杨柳,但说出的话,就没那么动听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筑基修士?吊打叶白薇和沈琤?纵我不大瞧得上他们,也要承认他们有点本事,六姐想唬人,也该编得合理些。”
“我何时唬你了?”对坐的女子怫然,“我不过是与大家说一说我在秘境中亲眼所见,叫大家一起开开眼界,谁逼你听了?反来咬我是唬人,我干脆别说了。”
被质疑的女修如此作态,旁听正起劲的人纷纷不乐意了,“六姐别理单明珠,一天天的眼高手低,谁都不放在眼里,也没见她当真做出什么大业绩,只怕是不愿承认这世上有真天才。”
众人一起搭台,怫然作色的女修面子上好过了,这才稍缓了神色,朝那叫单明珠的少女淡淡道,“你不信我,无非是因为闭关错过了秘境,这才迁怒于我这个进了秘境的人。若是当真不信我说的话,只管去问旁人,那太玄宗的虞黛楚,是否真如我所说那般手段惊人?”
“六姐何必如此生气?”单明珠撩拨起人怒火来,反倒忽地展颜,朝女修甜甜一笑,“反正那位虞道友现在生死不知,我又没法找来和你对峙,你怎么说,我也没证据反驳你,可不是站在不败之地吗?”
那女修的不悦本已淡了下去,被她这话一挑拨,怒火腾的一下就窜了起来,她冷笑,“阴阳怪气就不要拿到我面前了,滚远点,别碍着我分享。”
阴阳怪气直球
阴阳怪气,败。
单明珠引来众人怒目,再待不下去,只得无谓地耸耸肩,掉头走远了。
她走到甲板上,百无聊赖,还带着点不服气,料想那虞黛楚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一人碾压叶白薇与沈琤——生活又不是话本子,都是天之骄子,凭什么她压人一头啊?
一定是假的!
她渐渐步近船边,正打算向下看看风景,还没探出头,便听得一阵巨响。
巨浪自海面上猛然升起,卷起千尺高,滔天蔽日。
倏然而落,竟打在飞舟之上,被舟中的阵法尽数化解。
唯有甲板上,因为并不伤及船体,也不影响飞行,更没有什么威力,阵法甚至完全没有被触动。
水花飞溅,哗啦一声——
浇了单明珠一头一脸。
“这是搞什么?”单明珠本以为阵法会护住自己,却万万没想到这浪潮根本没触发甲板上的阵法,猝不及防被淋成落汤鸡,精心打扮的造型都塌了,恨不得当场尖叫一声,终究还是忍住了。张了张口,小声嘀咕着,忽然猛地朝船边扑去。
从飞舟上望下去,原本平静的瀚海现在却成了滚烫的油锅,浪潮翻涌不绝,灵气涌动间,尽是冷酷的杀机。
“从帘山跑到潼海,十万八千里日夜不停,实在难为你了。”在那飞瀑浪潮之中,有人和然若春风,“不过,就到此为止吧。”
话音方落,那飞溅的无数水花,忽地尽数朝同一个方向涌去,汇成长河滔滔,淹没一切。
水雾喧嚣里,一张巨网似从长河中蓦然展开,自上而下笼来。
瞬息收合。
有人踏浪而来,手里提着一个网兜,兜里一尾红鲤还在挣扎蹦跳,却只能在网中越缠越紧。他丰姿玉面,笑意温润,眼若桃花,目光含情,似有无限不可言说的情意,说不尽的风流意态。
他抬眸,正对上撑在船边下望的单明珠,微微一笑,轻轻颔首。
有些人,明明无意调情、无意勾引,却好似天生比旁人多了些什么似的,眉目含情,让再正经的人见了,也难免心猿意马。
单明珠本是谁也瞧不上的性子,对上他的目光,却不知为何悄悄红了脸颊。
那提着一尾红鲤的人收了妖物,本打算回转,却见刚复归平静的海面忽地又起波澜。
轻风如卷,带起层层海波,仿佛轻歌曼舞般,缓缓地、不带任何杀气,层层叠叠地涌开,水面中分,蓦地跃出一个轻甲束戎的年轻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