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真君说起直接动手,其实他的直接动手更早在开口之前,那层层叠叠的血浪早便已隐于身侧,当他开口,便如涨潮的海波一般,猛地升了起来,朝着秦月霄涌去。
血海翻涌,尽是沉沉的血气、无边的晦暗。
朝那血海之间望去,便仿佛有无数冤魂厉鬼哀泣,似乎在咒骂着、痛苦着,挣扎着试图摆脱这苦海无边,又或者……是想要将活人拉入地狱,一同在这血海中挣扎。
虞黛楚就在这血海之间,也许是因为之前的大战已经让她精疲力尽,也许是因为这血海漫天、已远远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她抱着覆水镜,遥遥地望着血水朝她覆过。
在那血海浪潮之间,她身披红裳,便好似与这血水融为一体,然而远远望去,她的神色寡淡到极致,好似根本没有看见面前的血海将要淹没她。
在这无比浩大声势的浪潮里,秦月霄忽然轻轻嗤笑了一声。
“年轻人不讲武德。”她掀唇,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近乎冷淡的不屑,“这沧流界的修士,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她言语既落,虞黛楚便觉身子微微一沉,转瞬便又是极致的轻,便好似她忽然原地飞升,成为了一个毫无重量的人,轻飘飘的,便要乘风而去,从这血海怨魂之中脱身而去,去往天上人间。
血海中腾起巨浪,猛地一卷。
虞黛楚从天堂回到了人间。
“我们那个时候,下面的小修士虽然离谱,但到了元婴境界,大家好歹也是名门正派出身,即使是大荒神殿那些疯子,也还算有点风度,哪像现在……”秦月霄缓缓抬手,讥笑道,“两百年没有离开天宫了,真是星河斗转、世易时移,现在的元婴修士,简直一个个的,和街头的小混混一样。”
要素过多!
两百年没离开极乐天宫、风度、以前的风气……
“哦,原来道友就是秦月霄。”血海真君长长地“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望着秦月霄,“如果是秦道友,那确实当得起我一句前辈,在下无垠血海权舟,道友不认识我很正常,毕竟,在道友退隐后,我才渐渐有几分名气。”
他说话间,已是鼓动血潮几番轮转,和秦月霄不动声色地掐了好几轮,勉强算是平手。
“在下也是久仰秦道友的大名,没想到今日有缘得见,实在是十分快慰。”权舟漫无边际地说着。
远处,褚晗日瞪着那血海之上的人,甚至不敢相信那个人就是自家那个目中无人的师尊——权舟真君什么时候当着除了淮山真君意外的人的面,这么客气过啊?
“不过呢,我还是得说。”权舟说到此处,神色忽地一沉,“秦道友,我一直听说,只有当人老了,这才会总是怀念过去——我就从来不怀念昔时,看来是因为我还年轻。”
——啊这,简直是虾仁猪心。
周芳瑜惨不忍睹,移开了目光:玄黄殿主之所以沉寂多年,始终没有什么大动作、清心寡欲得不像是个魔门修士,反倒像是个道门修士的原因,正是因为她已身患沉疴、痼疾难除,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可以说,对于秦月霄来说,人生最好的时光,便停留在两三百年前,那时她意气风发、堪称沧流界真正的风云人物,而从两百余年前开始,她的人生便只剩穷途,没有前路,一步一步,走向的都是死亡。
也正因如此,秦月霄意志消沉,常常怀念过去,这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在整个极乐天宫有些地位的修士圈里,已不是什么秘密。毕竟,秦月霄若不怀念当初的叱诧风云,难道还能挚爱现在的寸步难行吗?
权舟的这话,实在是太过戳人心窝子了,果然魔修晋升成了元婴真君,也照样还是魔修。
权舟:一时魔修,终生魔修,善良、武德?不存在的。
然而,出乎周芳瑜意料的,秦月霄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被这话稍稍刺痛到的神色,反倒淡淡地笑了笑,好似身患沉疴、再无寸进可能的人不是她一般,平淡道,“也许是这样吧。”
——难道秦月霄忽然看开了,决定事不关己、放飞自我了?
天空之上,两人说话间,血海已是无数翻覆,巨浪一裹一裹的,眼看着就要将虞黛楚卷入。
秦月霄忽地伸手,朝着虞黛楚遥遥一指。
便好似嫦娥服下灵丹,飘飘渺渺飞向广寒月宫一般,虞黛楚在这一指下,轻飘飘地从血海蹿升而起,一路飞过山河,沉沉落入千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