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进府里,守宅子的老夫妻看到张晓珲回来了很是欢喜,这个年轻人不像他们以前的雇主那般吹毛求疵,待他们也好,虽然回府不过寥寥几次,但每次都给他们带他们自己平日不舍得吃的卤猪肘子,这回府里来了这么些外人但是将军却没回,他们还以为这座宅邸又要换人了。
张晓珲跟老夫妻俩打过招呼,跟伊媚儿进东厢房去看伊卡,伊卡的奶妈坐在床边陪着他。
张晓珲附身下去摸了一下伊卡的额头测试温度,伊卡年纪小,张晓珲担心他水土不服不适应泉州的气候,生起病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被子够暖和么?若是不够暖和衣柜里有更厚的。”他对伊媚儿说道。
这姐弟俩生活的地方没有一年四季,也不用根据季节更换不同厚薄的被子,别冷了也以为被子就是这么厚的也不说。
“够,还热出汗了。王兄,你怎么受伤了?”伊媚儿瞪大了眼睛看着张晓珲青紫的眼角,刚刚在外头光线不够她没看着。
她一下子警觉起来,活像丛林里的小野猫。
王兄那么厉害,连朱罗王子都在他的逼迫下退兵了,结果刚回到大乾就被人打成这个熊样,那打他的人必然本领极大。
伊媚儿心里有些慌张。
“没事,不怕的。”张晓珲看出来伊媚儿的反应,安慰她道。
这姐弟俩经历了那样的巨变,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他是应该多花些时间陪陪他们。
床上的伊卡抖动了一下,嘴里呜呜囔囔的,还带着抽泣,张晓珲坐到床上伸手隔着被子拍他小屁股的位置,问旁边的奶妈:“伊卡经常这么做噩梦么?”
“是,他胆子变小了。”伊媚儿答道。
这是吓坏了。
张晓珲心里叹气,他没有养过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伊卡,按说应该给伊卡治疗心理创伤,但他确实不具备这方面的知识,妹妹就比他强多了。
“伊媚儿,三日后回京城,你跟伊卡一起跟我回去,若是住得习惯,日后你跟伊卡就留在京城,若是不习惯,你俩再跟我回泉州,好不好?”张晓珲看着伊媚儿问道。
他是希望伊媚儿姐弟俩能留在京城的,他工作太忙,并不能时时照看她们姐弟俩,但是京城有一大家子,伊卡有小伙伴一起上学,伊媚儿跟妹妹年龄相仿也能玩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京城医疗条件有保障,让妹妹给伊卡做做心理疗愈很有必要,而且姐弟俩跟自己家人在一起张晓珲也安心些。
“好,阿父说了,王兄怎么安排我和阿弟就怎么做。”伊媚儿答道。
伊媚儿觉得王兄虽说是阿父前世的儿子,可她却觉得这个前世的王兄比今生的阿兄们还来得亲近,她跟伊卡没坐过这么大的舰船,王兄领着他们上上下下把舰船看了个遍,有空就教她们读书认字,坐船这么些天他们已经认得不少大乾字了,伊卡除了睡觉几乎时时都粘着他。
张晓珲默认,感受到伊媚儿姐弟俩这些时日对自己的全然信任依赖,他都分不清老国王说他是他的前世儿子这事究竟是权宜之计还是真的就这么认为的了,不过据说想让别人相信就得自己首先相信,没准老国王是真的把他当成儿子了。
“嗯,京城有个比你小一岁的妹妹,有两个一岁多的弟弟,还有许多堂弟妹表弟妹,你要是喜欢跟他们住一起就住一起,要是想跟弟弟单独住王兄就给你们在附近买座宅子。”张晓珲说道。
家中还有多余的空院子,伊媚儿跟伊卡可以单独住一处。
“我想跟大家住一处。”伊媚儿说道。
“好,早些睡罢,明日王兄带你们去买衣裳,京城如今已经很冷了。”张晓珲给伊卡掖了一下被子后起身,出了东厢房回正房去了。
“伊媚儿王女,国王心地真仁善。”伊卡奶妈感叹道。
虽然她听不懂张晓珲跟伊媚儿的对话,但是这些日子张晓珲怎么对待伊媚儿姐弟俩的她都看在眼里。
“王兄只是待我们仁善,他对那朱罗王子凶着呢!一抬手就杀死四五个人。”伊媚儿说道。
不能让仆人们以为王兄好说话,当国王只有仁善可不行。
在泉州府城郊的一处村子里,村里最好的建筑物——祠堂前厅聚集了二十几个神色激动的男子在聚精会神地听着谭如鑫讲话。
“张将军……不,鲁卡国王年纪虽轻,行事却极沉稳,我瞧他事事都心中有数,他虽未明说,但我看他是希望我等到巨港扎根落脚的,以前我等虽在巨港长驻,但毕竟寄人篱下,心中总不太安稳,如今三佛齐国王乃我大乾人,驻军乃大乾海军,我等汉人也算有人撑腰了,我那几日去看过了,离巨港只十几里地远的草甸子都是好地,那泥都黑的,大片大片的地年年荒着,每年巨港还买那么多占城粮米,咱们村里都摳不出几厘地,若不是大伙跑海可就饿死了,不如每家再出一人先到三佛齐开荒,慢慢地也就能在哪扎下根了,不比守着这几分地强上许多,且巨港此前已有许多外邦人前去占地盘了。”谭如鑫尽量压着声音说道,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天,他一提起来还激动不已。
不得不说,张晓珲继承三佛齐王位最兴奋的就是巨港华埠里的汉人了,他们也没好意思大张旗鼓地庆祝,毕竟老国王刚刚办完葬礼,华埠的汉人也死了一些,但是大伙参加完老国王的葬礼回到华埠后人人面带喜色,虽然没有人直说,但大伙都心照不宣,而且大伙都第一时间想到了带更多家人到三佛齐生活,于是就出现了现在的这一幕。
福建山多地少,老百姓自古以来就喜欢出海讨生活,东南亚的华人祖籍大部分都出自福建,而且他们往往都非常团结,经常村子里去了一个人混出名堂了就会把村里别的人都带去。
“可不少就是么?”一名青年汉子接着说道,“这两年还来了不少大食人,眼看都要比咱汉人还多了,朱罗人攻打巨港前我听说他们已经选了一块地要向老国王买下来建礼拜堂。”
屋子里的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不光巨港大食人多,泉州的大食人也不少,而且他们还喜欢合起来欺行霸市,不管是他们往大乾卖的还是他们从大乾买的,价钱都是由他们说了算,再这般下去,我等只能是给他们当跑腿的了。”又有一人愤愤说道。
屋子里原本热烈的气氛平静下来,大伙都沉默了。
“大食人想买的是王宫西南面那块平地么?”谭如鑫想起来什么问道。
“正是,那块地陈伯看过了,说是风水甚好,可出人才,若是被大食人拿去,日后出的人才可不都是大食人才么?”青年汉子说道,越发郁闷不已。
谭如鑫笑了。
“巧了,那块地张将军也看上了,要在哪里修一所学校,只教汉文。”他说道。
屋里的人们脸上又重新露出了笑意。
他们跑海做生意最是清楚,不管做什么,人才才是最紧要的,只要有了人才,什么欺行霸市的都不是问题,有人才有一切,那大食人不也是仗着一条航路上都是他们的人最多才这般强横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