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应该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的才对,知道吗。”顾远宁目光不善的看着这打断他好事的小兔崽子时，只觉得牙根痒痒。
“还有下次爹爹和娘亲在睡觉的时候不能再随意推门进来了，知道吗。”毕竟这被打扰了一次还好,要是再多几次,他难免不会产生了心理阴影。
“可是为什么啊？”已经将鞋子踢掉，骨碌碌爬到床上的顾怀言满脸不解。
“不能就是不能知道吗，要不然信不信爹爹以后就不给你买糖吃了。”顾远宁掐住他的小脸蛋,故作凶狠。
“可是，好嘛，不过娘亲现在出去了，爹爹我们要不要出去找娘亲啊。”虽不明白爹爹为什么会突然凶他的顾怀言爬上了床,并扯了扯他的袖口。
“你娘亲往日间,身上会有钱吗。”顾远宁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问了他另一个。
“好像是有可以买一串糖葫芦的钱。”因为他记得娘亲每次出门买东西的时候都会带上爹爹,然后由爹爹付钱的，特别是娘亲现在穷得就连钱袋子都没有一个。
“那么若是团团晚上只吃一串糖葫芦的话能不能吃饱。”顾远宁揉了揉儿子的发顶，唇角笑意渐深。
“不能。”
“所以我们现在先去准备晚餐,等晚点娘亲回来的时候正好可以开饭。”毕竟全身上下只有三枚铜钱的她，怎么可能不回家里吃饭。
而此时的林言欢，也诚然如他所言一样,全身上下只有三枚铜钱，连带着那钱都只够买一串糖葫芦，若是遇到节假日涨价的话,怕是只能买上一个干巴巴的馒头。
“客官，可要来一串糖葫芦吗？”扛着糖葫芦棒沿街叫卖的小贩见她直勾勾盯着他的糖葫芦许久，便以为她是想买。
“嗯，给我来一串。”
“好勒,一共三文钱，客官可得拿好了。”
林言欢摊开手心中的铜钱递了过去，果然她先前说了不回去吃晚饭，可到头来还是得要灰溜溜回去。
还有她现在怎么那么的穷，想想就是糟心。
“大人，是你吗。”正当林言欢拿着那串糖葫芦归家的时候，冷不防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乞丐声音。
“是我，大人我是岫烟啊，大人你可还记得我吗。”端着一个破瓷碗，正蹲守在墙角下乞讨的乞丐见她要走，连忙拄着拐杖跟上。
“岫烟。”
林言欢看着这蜷缩在角落里乞讨的少年时，若非那双眼睛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一双，她恐怕还真的不会将当初那个腼腆得容易羞涩的少年同眼前这满身散发着恶臭，蓬头垢面的脏乞丐联系在一起。
“大人，真的是大人你吗。”因着她的这一句回话，那乞丐就像是发了疯似的想要朝她扑过来，却又因为他身上的味道过重而会惹来她心生不喜而选择了退缩。
林言欢修眉微拧，没有点头与摇头，显然是默认了。
少年得到她的回应后，随即一双眸子瞬间亮得吓人，那只想伸过去牵住她的手，却只能强忍着收回。
“你怎么在这里？”林言欢看着这左额上多了一道骇人疤痕，就连这全身上下不但瘦得跟只猴似的岫烟后，喉咙间不自觉有些哽得难受，指尖则在微微发着颤。
她怎么都想不到，当初矜贵得如公子的人，会变成这等模样。
“岫烟，岫烟之前在大人被贬到边境的时候，便同青羽被人给重新送回了满月楼中，那时候的妈妈见着我们二人被退货后，竟将我们二人给扔到一楼去做那等皮肉生意，可是岫烟不愿，想要跑出去去寻大人的时候却被抓了回来。”
“那你又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没有兴趣听那等无用的话，想要知道的是对她有用的经过。
“后面的岫烟与青羽被一个富商买下，结果那富商又在半路上遇到土匪，情急之下便将岫烟和青羽哥哥给扔了下来。”少年许是说到难以启齿的过往，连带着那双眸子都染上了点点灰黯，周身更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死气。
“而岫烟又没有什么本事，加上这张脸又破了相，无奈只能一路乞讨到了魏国，谁知道在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大人。”
“清羽现在在哪里？”林言欢并未理会他的话里有话，反倒是问起了另一个。
若是他们是一同乞讨而来的，若他在这里，那么青羽又应当在何处。
“青羽，青羽哥哥现在………”这一句话许是有些令他难以言语，反倒是眼眶先一步红了起来。
见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林言欢只是轻叹一声，随即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帕子递了过去，“没事的，过去的便已经过去了。”
“嗯，岫烟现在能见到大人已经是极为高兴的，还有岫烟之前曾听到一些有关于大人不知真假的话，他们说。”少年的话只是说了一半，随后留下的是那大片惹人浮想联翩的空白。
“我现在已经不在是大人了，和你一样就是个普通的市井小民。”林言欢唇瓣微抿，并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
有些事无须说得太明，便已知分晓。
“可无论如何，大人依旧是岫烟心里头的大人，岫烟更不曾后悔认识过大人。”岫烟捏紧着那方纯白帕子，浅色的眸子中是那浓重的爱慕之色。
有些藏于黑暗中的东西，好像也在一点点的从土里头钻了出来，并舒展着独属于他们的美。
等天际边最后一抹玫红余晖渐散，那人才踩着细碎的光影朝家的方向走去。
耳畔处忽然间听到了不知谁家少女轻轻吟唱的一句忧愁绵转的情歌，唱的是那：“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
后来长亭远望，夜色微凉。你说霞染天光，陌上花开与谁享，后来烟笼柳暗，湖心水动影无双。”
连带着她也有些痴了，更忘记了归家的路。
直到一阵天子妃的叫声传来后，方才如梦初醒，并趁着还有一丝光亮未曾完全归于那暗紫山峦中时飞快奔去。
许是因为她的脚步加快，连那落日的速度都有所减慢了，暖黄灯影拉长着那道纤细剪影，配合着那伸出墙角的一截枯枝，影影绰绰如那澹澹洛水洗浣过吴带当风的笔触。
挂着林府牌匾的院前早在天黑时，便挂上了那用来充当夜间指路人的灯笼。又担心她会寻不到家门口的路，便往门外石狮上放了一根被风吹得咿咿呀呀摇着的风车。
推门进去后，只见这短短的一段路都被灯笼给照得亮如白昼，显然那人是担心她夜间不看路会摔倒，鼻间更充斥着那点点馥郁桂香。
“娘亲你回来了，爹爹现在正在厨房里给我们包粽子吃。”原本坐在胡凳上晃着两条小短腿的顾怀言见她回来后，连忙跳下了胡凳朝人飞扑过来。
“嗯，不过那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没吃饭？”林言欢将这抱着她小腿不撒手的小人儿抱起来后，只见那厨房的小门也被推开了。
“因为爹爹说了要等娘亲回来后一起吃的，还说一家人就应该要一起吃饭才行。”啃着小手手的顾怀言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着，也不知道刚才的他有没有背错。
“回来了，正好粽子也出锅了。”听见院中声响的顾远宁也正好端着那还冒着热气的小半篮青竹粽和一大盆准备好的洋白糖走了出来。
“今日又不是端午，怎么突然想起了要做粽子。”因着粽子刚出锅还烫手的缘故，使得她也只能等放凉了些才伸手过去。
“自然是想吃便做了，若是什么日子才能吃对应的美食，那人活着还不知得要少了多少乐趣。”顾远宁将一个粽子剥去青叶先放在团团的碗里后，方才给他也剥了个。
“你说的也是。”许是见有些放凉了，林言欢方才伸手往其中一个拿去。
“你拿的那个是枣泥红豆馅的甜粽，我记得你一向不喜欢吃甜粽的。”正用小勺子挖着那猪肉板栗粽喂着团团吃的顾远宁见她拿了那根用红绳绑着的竹叶粽时连忙出声，并将另一个递过去。
“这个是咸蛋黄五花肉粽，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他担心她会弄脏手，便帮她剥好粽叶后递过去。
“你倒是记得我喜欢吃什么。”林言欢接过后，对其莞尔一笑。
“我是你的夫，这当人丈夫的怎能连自家夫人喜欢什么口味都不知道，不过这粽子虽好吃，你也不能一次性吃太多。”
“我又不是团团，再说我都多大个人了，怎么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林言欢看着他除了粽子外还准备了一碟鸡蛋饭卷和一盅鱼丸汤后，倒是觉得他有心了。
“若是依你这个贪食的性子能记住的话，我也不会总是多此一言，反倒是你可是有什么心事。”顾远宁将一个剥好的黄黏米粽放在盛满了洋白糖的大海瓷碗里滚了几圈后方才递到她嘴边。
“这个不怎么甜，而且味道倒是挺新奇的，你尝下味道如何。”
林言欢就着他的手咬了一个角尖尖，发现并不如咸粽得她心，继而眼眸半垂道：“没什么，反倒是下次你也教我怎么包粽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