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等待着,闭上双眼,等待那双唇缓缓靠近。
伸出手,像是刻意为了隐藏什么,芭蕉叶被拽得往前几分,罩在头顶,阻隔了风雨的浇淋。楚南楠攀附着少年的肩,微凉的,柔软的唇,轻轻在他唇上贴了贴,旋即分开。
她在逐渐清醒了,她在克制自己的热情和喜爱。
那等到彻底清醒之后,下雨的夜晚,再也不会这样乖巧依偎在他怀里,再也不会主动吻他了。
已经得到的东西,尝过的滋味,还未尽兴便要离去,怎么让人甘心呢。
少年垂首凝视她片刻,眸光渐暗,滚烫的气息和躯体在瞬间笼罩下来。他托住她后脑,追上去加深了这个吻,凶狠地口允咬,研磨,吞噬。
骨髓里那些暗红色的木炭,被风一吹,扬起火星,瞬间点燃,热度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大雨也无法浇灭。
草木葳蕤虚掩的幽潭中,树影缭乱。
“轰隆隆——”
雷声紧随闪电灌入耳膜,谢风遥猛地抽神抬头,耀眼的白光照亮她坨红的脸,美丽破碎的长颈后仰拉出弧度,她张着嘴大口喘息,被滂沱的大雨浇打得睁不开眼。
该死。
他暗骂一声,抹了一把脸,再次将她拥入怀中,打横抱起跳出水。
回到院中,谢风遥抱着人一路滴滴答答准备进屋,一抬眼,看见隔壁他的窗台上五虎和敲敲他们正好奇探头,一二三四五六个脑袋按照大小依次摞起来。
他呲牙凶:“滚回去睡觉!”
五虎脑子缺根弦,也不怕触了他的霉头,“配种!”
扶风山五杰同时倒吸一口凉气,“配种?”
大家交头接耳。
“配种?什么是配种?”
“没听说过呀。”
“我听过我听过!”
“什么什么?快说快说!”
“山下南平镇刘老大家的母猪,每年春天都要配种!”
“???”
“说了当没说。”
“所以什么是配种?”
……
谢风遥往前一步,六个小脑袋吓得齐齐缩回去,窗户砰的一声关上,小东西们躲在屋里继续讨论配种。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抱着人踢开门进了屋。
不敢给她换衣裳,清洁术反复打理干净,盖上被子,想了想,又弄来一些冰块,把手指头伸进碗里泡得冰冰的,再覆在她红肿的唇上。
折腾一个时辰,屋里屋外水迹全部清扫干净,谢风遥方才长舒一口气坐在榻边。
楚南楠全程昏睡如猪,一无所知。
少年两手搭在膝上,垂着脑袋,想到明早她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喉咙里就像堵了一团棉花,噎得呼吸困难。
应该告诉她吗,其实他们都亲过好多次了,但她每一次都不记得。如果她知道,会不会又像从前那样避之不及,他不敢赌。
给她盖好被子,放下床帐,少年转头,几个黑影从内室地面一闪而过。
这帮小东西,居然还敢偷看!
他追出去,五个小影子身形一闪遁了土,门边一个白球状的的东西飞快蹿走。
谢风遥追回房,门果然有条缝,他冲到书桌面前,桌下五虎鼾声如雷,桌上五只小东西也佯作熟睡状。
他重重哼了一声,算是警告。
这么一通折腾,再也睡不着了,少年仰面看着黑漆漆的帐顶,听着屋外的雨声,忽然抬手,将食指贴在唇上。
还残留着触感和味道,是甜的。
四更天,谢风遥才昏昏沉沉睡过去,快天亮的时候醒来,他掀开被子,垂眼往腰间盯了一会儿,又倒了下去,捂住脸。
少年人的局促和羞赧在这时候显露无疑,他蜷起身子,又拱进了被褥里,埋住脸委屈哼哼两声。
“好烦呐——”
他伸手在怀里摸,有个东西,藏在他这里很久了,一直贴身放置。
摸到熟悉的丝滑的布料,他心跳骤然加快,血液流动,汇聚至任脉会阴.穴,身体又开始了那种难以言说的胀痛。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的尝试,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催促着,他不受控制伸出手。
相触的那一瞬间,把自己都吓得一个激灵,好烫啊,怪不得那么疼。
接下来的动作就十分自然且流畅,好像生来就会,他脑海中一遍遍浮现的都是她的样子,柔软和热度,他们在芭蕉树下的那个吻。
少年沉浸在新世界,眼前开出大片大片繁花,如坠云端,飘飘欲仙。
……
楚南楠也不怎么好受,她又做梦了,毫不矜持的说,又是春梦。
这个梦做得她腰软腿软,最可恨的是,梦里她老是被悬着上不去下不了,醒来后怅然若失,闭上眼睛努力想再次置身梦中场景,可怎么都回不去了。
楚南楠怒锤床板,做梦也不尽兴,烦死了!
小徒弟照例一早去练功,饭在厨房,纱笼罩着,瓷碟瓷瓶里是花饼和晨露。
楚南楠两三下解决掉,走出院子去她最近新开辟出来的药田。她恍惚记得,夜里好像下了雨,虽然药田有阵法相护,还是看一眼才放心。
药田中多是毒草毒花,为避免小东西们误食,设有禁制。检查过植株的长势,楚南楠蹲在地上,托腮出神,总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为药田布雨浇水,又施过几遍生长诀,她晕晕乎乎回到樱桃树下,躺在藤椅上歪着脑袋透过树影看天,几个小精怪蹦跶到旁边矮桌上,整整齐齐列成一队托腮看她。
楚南楠被他们火辣热情的眼神看得有些受不了,偏头疑惑地望过去,“干嘛呀你们。”
敲敲全身皮肤乌黑,头顶几片小绿叶,黑豆小眼却异常的晶亮,问题也正经又诚恳:“姐姐,配种好玩吗?”
楚南楠蹙眉:“什么?”
旁边花精灵提着自己的粉花瓣裙子转了个圈:“就是交.配呀~”
楚南楠讶异:“小精灵也需要通过交.配繁衍吗?”
一身青衫的竹叶鬼乘着竹叶片飘起来,“是姐姐呀,姐姐昨晚和坏蛋交.配了。”
坏蛋就是谢风遥,因为他曾抢过敲敲的挎包和果子,还纵‘犬’行凶。
虽然昨晚坏蛋头子收留它们在房间过夜,大家都很感激,但老是叫他坏蛋,一时就忘了改口。
太岁年纪大了,不参与它们的讨论,人参娃娃傻不愣登,只知道跟着瞎起哄,在桌面拍着巴掌蹦蹦跳跳:“嘿嘿!嘿嘿!坏蛋!坏蛋!”
可竹叶鬼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楚南楠耳朵里不亚于一记天雷,瞬间把她劈了个外焦里嫩。
她瞪大眼睛,音调拔高:“你再说一遍!谁跟谁干什么?”
这件事情在小精怪们单纯的世界里太过复杂,它们想了想,干脆配合着表演起来。
竹叶鬼瞬间挺直了背从叶片上跳下来,那竹叶自动飞到他后背变成一双翅膀。他是一只肤白唇红的漂亮小精怪,有与生俱来的表演天赋,板着一张脸,握拳在原地站定,顿时得谢风遥五分shén • yùn。
不用说,花精灵自然扮演起了楚南楠,她躺倒在地,两掌合拢垫在腮帮子下,闭上眼睛睡觉。
敲敲跳到茶杯边上,手伸进杯子里面蘸了蘸,再往天上一撒,表演起人工降雨,还模拟着雷声:“轰隆隆——”
随后就见花精灵揉揉眼睛爬起来,身形摇晃,闭着眼睛开门,关门。
楚南楠坐直了身体,眼睛一眨不眨——她昨晚是梦游了吗?
之后大概是因为没有跟过去看,花精灵没办法表演,就胡乱挥舞着胳膊糊弄过去,重新躺倒在地。
接下来是板着脸的竹叶鬼出场,他径直走过去将花精灵抱起,敲敲在茶杯边冲着他们俩泼水,泼水,狂泼水。
两只小精灵一路走一路滴水,走了一会儿,假装自己来到房间门口,敲敲配合着竹叶鬼,把谢风遥凶神恶煞的一面表演得淋漓尽致,竹叶鬼抱着花精灵,冷哼一声,扭头进了房间。
敲敲一精分饰多角,累得够呛,脑袋埋进茶杯牛饮。
花精灵仍是静静躺着,竹叶鬼跪在一边忙忙碌碌地照顾,最后长叹一声,一屁股坐下,演绎起少年人的忧愁和怅然。
到这里,表演全部结束。
没有任何关于交.配的情节,楚南楠却瞬间领悟。她下雨之后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出门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知道做了什么,最后是徒弟把她找到带回来的。
她联想到昨晚的梦,梦里有水,很多很多的水,但她一点不觉得冷,相反热得快要融化了,当然不止这些,梦里还有她的小徒弟……
他们,他们,在水里……
楚南楠啊地大叫一声,捂脸跑走。
丢死人了丢死人了丢死人了!她社死了社死了社死了!
小精怪们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姐姐怎么了呀。”
姐姐死了!楚南楠在内心尖啸。
傍晚时分,谢风遥练功回来做饭,习惯性往树下看,意外没看见人。
幸好现在扶风山五杰爱屋及乌,已经没有那么害怕和讨厌他,敲敲趴在树梢上,心领神会给他指了个方向。
五虎被带出去一整天,这时呜呼一声就滚到最爱的那块草坪上疯狂打滚。
谢风遥点点头,撩起肩头的布巾擦了一把汗,往药田的方向走。走出几步,又摇摇头,转身进了厨房,还是先做饭再去叫她吧,这样显得更名正言顺一些。
有个正当的理由,好像就可以掩饰掉心虚。
楚南楠换了一身轻便的短衣和裙子,正弯腰在药田里修剪枝叶。上次在山中跟蛊蛇一战,她产生了一些新的感悟。
在绝对有利的条件下,比如山林,水泽,她依靠木灵之力,可以持续作战,没有后顾之忧。可要是荒漠戈壁,或者别的没有植物或是植物稀少的地方呢,不就只能任打了。
若是没有足够的植物,强大如老楚,火灵也很难发挥出优势,于是日夜苦思,终于想到一个绝佳的办法,准备足够的弹.药——种子。
随身携带大量的藤种草种,在需要的时候,以灵力催长,甚至不需要扎根土壤,可以人为布置出一片适合自己的绝佳战场,置身其中,有恃无恐。
所以她开辟了这片药田,以灵气催生植物,开花时打开结界放蜜蜂进来授粉,结果时将种子收好存放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为了增加效力,种植的都是各种厉害毒物。
除了种植毒花毒草,也在努力修炼。虽然大多数时候她看起来是在睡觉,其实只不过修炼方式的差异。
就像一棵树,它只需要静静扎根土壤,在不知不觉中,生长得枝繁叶茂。
琢磨这些东西时,可以暂时让她忘记昨晚的尴尬,回想起小精怪们的那幕表演,楚南楠真恨不得想把脸摘下来揣进兜里。
那是在鞭尸啊。
楚南楠轻抚过手边一丛钩吻,因为养护得当,钩吻草枝细长,叶片油润光滑,枝头坠着一蓬鲜亮的黄色小花,十分赏心悦目。
此物和徒弟在某处程度上可并称作‘危险物品。’
前者是真正意义上的危险,后者则因为那些旖旎的梦,是另一种程度的‘危险诱惑。’
明明几个月以前才指天发誓不再肖.想他,转头没消停多久又开始馋。楚南楠不禁想,是他太好看了,还是她太饥.渴了?
都怪那蛊蛇,一定不是她的问题!
“师尊。”身后突兀响起一声唤。
楚南楠膝盖一软,噗通跪在药田里。
少年长腿往前迈了一步,搀着她起身,弯腰给她拍着膝上的泥,一伸手,一低头,对上她裙摆下光洁的脚背,呼吸停滞。
楚南楠垂眼看着他紧绷的肩背,和搭在肩头黑亮的马尾,也呆住了。专属于少年的热汗和青春气息,一股股自下而上侵蚀着她,她扶着额头,脸颊蒸红,几欲昏厥。
救命,救命。
这真的不怪她,她控制不了。
不知道是怎么回到的院子,也不知道怎么吃完的饭,谢风遥收拾了碗筷转进厨房后,那股窒息的压迫感才慢慢被晚风吹散,楚南楠已是满脑门的汗。
一抬头,前面六个小脑袋按照大小列了一队,目不转睛看着她。
楚南楠抬袖掖了掖脑门的汗,挪着步子磨磨蹭蹭走到厨房,在外面探头探脑。
谢风遥敏锐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望过来,语调轻快:“哦对了,师尊不是说这几日就要动身去平远城吗,咱们什么时候走啊。听说讹兽只在海外的仙岛出没,路途遥远,我好多备些干粮。”
楚南楠两手攀着窗框,迟钝点头,“额,嗯,对,沈青本是要派人来接的,我怕太扎眼,叫谢家的人察觉……那就明天吧,明天就走。”
“嗯,好。”他乖巧点头,早把她心思洞察透彻,一边刷碗,一边漫不经心闲话家常般开口,“昨晚师尊把我吓坏了。”
“嗯?”楚南楠瞬间紧绷。
谢风遥埋头继续刷碗,很无所谓的样子,“师尊昨夜梦游了,跑到后院池子里泡着,当时吓坏我了。幸好没事,也没有生病发烧。”
简简单单两句话,交代清楚。楚南楠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又确认了一遍:“我梦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