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风遥点头:“对呀,许是受到那蛊蛇影响,体虚血热。我今天还泡了药茶,搁在桌上的,师尊早上起来有喝吗?”
“啊——”楚南楠思绪被他牵引,回忆了一下,早上喝的茶是有点苦。这么一打岔,昨晚的经过好像就便得不那么重要。
“那……”她手指抠着窗棂,指节发白,最后一个问题:“我没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吧?”
“唉,都怪我。”他避而不答,又把话头牵到别的地方去,口气很是自责,“都怪我睡得太沉了,没看顾好师尊,昨晚那么大的雨,万一师尊摔着了,被水掩着了怎么办?”
他募地转头望过来,楚南楠如惊弓之鸟又是一激灵。
少年露出招牌笑容,“幸好我发现及时,就把师尊带回来安置了,后半夜见没有发烧的迹象我才走的。”他偏头,鸦黑的睫毛轻轻扇动,“师尊今日有感觉不舒服吗?”
楚南楠目光再一次不受控制陷进那两个梨涡里,少年粲然的笑有奇异镇定人心的作用,她也不禁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多了。
事实兴许真如他所说,之所以觉得热,是因为雨夜受蛊蛇元神影响,体虚血热。梦里出现的水只是因为下雨和泡在水池,至于徒弟嘛……只是她脑海中的不纯洁念想。
他很懂得如何安抚她,见她面色松动,又闲扯了些有的没的,说晚上不去练功了,要给小精怪们搭个小房子,这样下雨的时候就再也不会被淋,要收拾东西,还要连夜制作一些花饼,说是材料都准备好了。
楚南楠思维马上就被他牵引到这些生活琐事上,最好一点担忧也消散了。
她又是自责,又是感动。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啊,却承受这么多。明明才十七岁,却比她这个所谓的‘大人’们更懂得如何生活,并力所能及去照顾到身边人。她还老是防备着他,真是太不应该了。
药田还有两三日才能完全成熟,楚南楠自己给自己挖坑,说明天就得走,只好继续回药田施法诀催长,收集种子。
谢风遥自己给自己挖坑,也要去给小精怪们盖房子。
他在后山劈了几根竹子扛进院子里,坐在小板凳上就开始忙活,花圃里五虎和五杰在嘻嘻哈哈玩闹。
起初小精怪们并不知道谢风遥在做什么,等到小房子初现雏形的时候,敲敲才第一个反应过来,跳到他面前,蹲在地上好奇看。
很快二三四五六只都跟着过来了,五虎蹦跶到他脚边,脑袋亲昵往他小腿上蹭,敲敲已经自作主张把他当朋友,这时热情跟他搭话:“你在给我们盖房子吗?”
谢风遥的耐心和好脾气只在楚南楠面前展现,是以这时候连个‘嗯’都懒得施舍,仍是垂眼握着匕首削竹条。
敲敲也不气馁,自说自话:“那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咯。”
谁要跟你当好朋友,谢风遥懒得搭理他。
敲敲是个自来熟,看他专注摆弄着竹子,那双手也不知道怎么生的,那样的巧,手指翻飞间,一个巴掌大的小竹床就编制好了。
花精灵提着裙子转圈圈,“好厉害呀!”
人参娃娃一个弹跳就滚到竹床上,试着颠了颠,只会拍着巴掌说好。
太岁摇头晃脑,“就是有点硬。”
话落,大家齐齐转头看向五虎,五虎机警后退一步,嗷地叫了一声,瞬间蹿出去消失不见。
敲敲则故作深沉摸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跟身体连在一起的下巴:“那把姐姐交给你,我也放心啦!”
闻言一直漠视他的少年抬起了头,眉峰微挑,唇角勾起,微不可闻轻嗤一声,唇无声开阖:你算老几。
敲敲瞪大眼睛,小脑瓜卡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嘲讽它!
恰逢楚南楠从药田归来,它跳起来大声告状:“姐姐,你看他!”
少年转头望过去,她站在廊下,正扶着廊柱弯腰换鞋,散在后背柔顺的长发从薄肩流泄,像一匹上好的绸缎。
夏季天色黑得晚,天是沉沉的暮蓝,远方一线残红逗留,尚能视物。
她换好鞋子走过来,暴露在半明半暗天光下,裸露的脖颈、小臂,足踝都泛着冷色调的光,身形曲线曼妙,裙摆随风微扬,像一朵将要在暮色里羞怯闭合的白山茶。
少年神情在触及她的一瞬间变得温柔眷恋,眼尾和唇角都扬起精心计算好的弧度,“师尊回来了。”
楚南楠应了一声,看向摆在他脚边的那堆竹编小玩意,惊喜溢于言表,“呀,都是阿遥做的吗。”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做得不好。”
敲敲趁机控诉,小手指着他,“姐姐,他刚刚骂我!”
少年歪头,露出困惑的神情,无辜地眨眨眼,很委屈。楚南楠拍了拍敲敲的头,轻嗔它,“胡说,我怎么没听到,我一早就站在后面了。”
敲敲跳脚,他明明就有嘛!而且他怎么变脸这么快啊!他刚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单纯的小精怪哪斗得过狡猾的人类啊,它气急败坏的样子倒显得蛮不讲理了。
楚南楠捡起地上的竹编小床,“看,这都是阿遥给你们做的,他今天还跟我说临走前要把你们安顿好呢,我们明天就走了。到时候,住到新家里,你看不到他说不定还会想他呢,以前的事就不计较了好不好。”
敲敲冤枉啊,它明明早就不计较以前的事了!
可是一听她要走,敲敲也顾不得计较这些了,头顶的小叶子都失落耷拉下来,“又要走啊。”
楚南楠轻声细语,“对呀。”
一边的少年唇角再次勾起来,挺了挺背。真好,无论她去哪里,他都有资格跟在她身边,而不是一个只会拉着她衣袖撒娇抹眼泪的小废物。
敲敲再次收获谢风遥投来的高傲睥睨,他的眼睛好像在说‘看,你只是一只没用的小废物。’
敲敲委屈,却也明白斗不过他了,人类实在是太狡猾了!
因为提前到来的计划,两个人不得不忙碌起来,商议要带的东西,要做的准备,交流变多,氛围格外轻松。
在今天之前,他们只有晚饭时才能碰面,少年每日顶着烈日刻苦修炼,都是为了这时能名正言顺站在她身边。
就算还不是她的武修,她也只有这一个选择。
楚南楠坐在榻边慢吞吞将种子分类,谢风遥在她屋里走来走去,不时停下来思考,自言自语。
“天气热了,带两床凉席吧。”
“还有茶具得带,再带些降火的花茶。”
“唔,师尊那条白色带花边的裙子去哪里了。”
楚南楠屋子里最可观的就是东面墙的红木柜,里面挤挤挨挨挂满了衣裙,下面一层则摆满配裙子穿的绣鞋。
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打开柜子将衣裙寸寸抚过,然后满足地倒在床上,心说死而无憾了。
楚南楠严重怀疑,扶风山之所以那么穷,除了要养小孩,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宗流昭赚的钱都给师妹买裙子了。
谢风遥半个人都埋在柜子里翻找,终于找到了那条他最喜欢的裙子,找出来在她面前晃了晃,“师尊,这个怎么样?”
楚南楠抬头扫了一眼,“你要穿吗。”
“不是我!”他声音有点急,“是师尊穿。”
楚南楠对每条裙子都一视同仁,低头继续给种子分类,“你安排就好了。”
他好似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又开始兴冲冲忙碌起来。
一个喜欢掌控,一个愿意被掌控,两种极端的性情,组合在一起,构成一种微妙的和谐。
少年像野蛮生长的藤蔓,建造了一个温暖舒适的巢穴,不知不觉将她整个包裹。
这次出去没打算带五虎,五虎目标太大,很容易成为谢家人追踪他们的线索。而且它最近大概是跟山里的一只母豹子好上了,常常夜不归宿,这时也不在,两个人就没管它。
翌日,向宗流昭和君宁辞行,宗流昭照例老父亲般叮嘱了很多,什么赚钱不是第一位的,安全才是;什么外面的人坏心眼可多了,要谨防被骗;更对谢风遥强调强调再强调,保护好师尊。
少年保证保证再保证之后,罗里吧嗦两刻钟,终于下山。
当然,谢风遥也再次无法避免扮作女人,他接受良好,化妆的甚至还知道自己选合适的口脂颜色……
照例在周寡妇店里吃了几碗豆花,二人一路往东御风而行。
平远是大城,隶属沈家,双方早在十天前约定在此碰头。
楚南楠身上带了三颗东珠,暂时还没通知沈青他们已经来了,她带着徒弟找个家看起来靠谱的当铺,把珠子兑换成非常有分量的真金白银。
书中世界观设定是东方玄幻背景,通用货币金银铜,几大家族和道宗占据主要势力。谢家御兽,沈家炼器,东方家炼丹,道宗以符箓见长,承包捉妖杀鬼赶尸做道场等一系列。
当然,也有如扶风山这样隐于深山的小门派和其他散修。
书中男女主所在的门派便是道宗第一大道观上清宫,原书剧情也是以男女主单元流捉妖历险故事为主,感情线除了谢风遥这个捣乱的男二,没有过多的波折。
但现在谢风遥是她楚南楠的,谁也不能抢走。
享受了一段时间徒弟的侍奉,楚南楠也捡起来一些当师父的自觉。
到底是精心设计过的男二,撇去站在男女主主观立场上的偏见,谢风遥真的很不错,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乖巧听话又勤快的小徒弟。
他们不稀罕,她稀罕,他们不喜欢,她喜欢,她一定会把他护得牢牢的,谁也不给。
平远城的繁华非南平镇可比,好在这里是沈家的地盘,传闻谢家自换了谢风遥的叔叔当家主之后,原本与谢家来往亲密的沈家便逐渐疏远,不然楚南楠也不敢大摇大摆带着徒弟来逛街。
路过一家兵器铺子,楚南楠拉着他进去,掌柜听他们说想买刀,见二人气度不凡,殷勤介绍。
楚南楠转身拽了拽徒弟袖子,“等寻到好材料咱们再铸,现在先买一把将就用着可以吗?”
当然,少年用力点头,没有刀怎么能保护好师尊呢,武器是必须要有的,他上前一步,在壁前悬挂的众多兵器中仔细挑选。
楚南楠不懂武器,只觉得这个好看,那个也好看,拽着他袖子指给他看,“你觉得呢?”
“不行。”他嫌弃地摇头,“华而不实。”
楚南楠指的都是店里最贵的几把刀,掌柜的正要开口介绍,被他这一句堵回去。
她似懂非懂点点头,“好,那你选。”顿了顿,又拽着他袖子把他肩膀拉低,附耳说:“不用给我节约钱,咱们有钱的。”
热气撩在耳廓,少年脸腾地红了,偷偷用另一只手背贴了贴脸——幸好涂了粉。
最后,谢风遥选了一把刀背厚重的雁翅刀,刀背有九个小孔,刀身纯黑,唯寸余刀刃寒冷森寒。
掌柜的轻抚胡须,赞赏地点头,“小姑娘好眼光,这是我们店里唯一一把雁翅刀了,此刀……”
他话未完,谢风遥曲指往刀上轻轻一弹,长刀轻响,声似雁鸣。
雁翅刀刀背孔内一般来说,应该佩有九个小环,挥刀时才会有声音。谢风遥手里的这把没有刀环,他却可以轻易找出发声的关窍,掌柜的知道,这是遇见懂刀的了。
可这小姑娘生得如此脸嫩……
掌柜不慌,按照卖刀的基本流程,先扬后抑。适才已经夸过,现在该骂了,他悠悠然抚须道:“不过嘛,这雁翅刀缺点也十分明显,就是太重……”
谢风遥不搭腔,而是单手握住刀柄挽了个漂亮的刀花,舞动时长刀嗡鸣不绝,收刀时利落归鞘,鸣声即止。
哼,人家力气大着呢,少年面上情不自禁流露出几分自得。
掌柜的噎住。
楚南楠掩唇轻笑,“好,就这个了!”
掌柜的自认倒霉,心说这俩人瞧着穿着打扮倒是光鲜,怎么这么抠门。
两个人欢天喜地拿着刀出了店,走出一段距离楚南楠见他还爱不释手抱在怀里,不禁问:“阿遥为什么喜欢这个,这个好便宜,会不会不好啊?咱们不缺钱的!”
“师尊不懂了吧。”到底是年少,他忍不住卖弄起来:“知道那老头为什么说是最后一把雁翅刀了吗?”
楚南楠配合着摇头,“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呀?”
他得意哼哼两声,“因为雁翅刀又便宜又耐用,所以卖得只剩一把啦。有钱留着给师尊买衣裳吃好吃的,既然是暂时替代,咱们就不花冤枉钱。”
当然其实这些都是瞎猜的,他虽然懂刀,却不懂生意,只是少年人好胜心作祟,也不想让师尊破费。不过他七懵八猜的,倒是差不离。
楚南楠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阿遥真会过日子!”他也配合着屈膝低头。
找了个小菜馆在靠窗处坐下来,楚南楠默默往窗外观察了一会儿,轻轻戳了戳对面徒弟的胳膊,“那个是灵兽吗,好威风。”
街面上有人乘一只长毛金鬃狮走过,谢风遥跟着望过去,“是。”
这只灵狮四肢束着黑色的镣铐,其上金色咒术时隐时现,灵狮走得很慢,神态颓丧,远没有谢风遥幼时见过的那些灵兽精神威风。
他眉头深深皱起来。谢安这样的人,果然没有耐心花时间去驯养灵兽,竟然就这样简单粗暴给灵兽上咒枷,这是会折损它们寿命的。
平远是大城,等菜期间,窗外已经走过好几只灵兽坐骑,十只里面有八只都上了咒枷。
听他说完缘由,楚南楠心情也有些低落,但见少年握紧了双拳,目光穿透街市,望向虚无的彼方,轻喃:“没事,很快了,很快。”
他眼中燃了一把火,火星迸溅,终要燎原。
原书中,谢风遥到死都没有从他叔父手里夺回谢家,所有的赞誉光环都由‘大义’的男主替这位他亲手杀死的‘好兄弟’完成了。
书中的二维世界,每个人,每件事几乎都以男女主为中心,可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触手可及的有温度的世界里,谁也不该是谁是伟光正的陪衬、垫脚石。
他们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不是只为谁而活的人生。
楚南楠静静凝视着他,联想到自己恶毒女配和他陪衬男二的身份,一时杂念丛生,没忍住扯了扯嘴角。
好像是挺般配的。
只是身份的上的,狭义的。她告诫自己,毕竟人还小呢。
不过他手指好长啊,指甲也修剪得整齐干净,手真好看。她开始留意到他身上其他好看的部位,不自觉曲指挠了挠嘴角。
感受到她长久地注视,少年转头往过来,楚南楠已经收起了心思,垂下眼帘,筷子递过去:“来,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中午十二点还有一更,也是肥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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