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于乡野,年纪不大,倒是有些见识。”皇帝笑道。
“臣的科举条陈受他启发不少。”
“你把他举荐给朕,也算还了他的人情了。”
陆允明弯起眼,笑了,过了片刻,又笑道,“只是这个士子年纪小,还有些跳脱、惫懒。”
皇帝悠然地喝口茶,“聪明就好,跳脱惫懒却是不怕的。来到这朝堂,不用三年五载,只消半年,便正襟危坐起来。”
陆允明看皇帝一眼,“圣人是嫌弃臣等无趣吗?”
皇帝斜眼看陆允明:“诚之,你想想我们那个时候,在大长公主的梅花园子里赏花吟诗,烤肉喝酒,九郎舞剑器浑脱,你吹箫,张长龄作画,都是怎样的潇洒。”皇帝叹口气,“可惜,如今,去的去了,还在的我们,一个个再不复少年模样。”
皇帝摇头笑道,“我又说丧气话了,一会儿一块用膳,朕自罚三杯,何如?”
陆允明笑道:“圣人还是这样豪气。”
第二日,朝中果然因为陆允明的科举改良提案针锋相对了起来。
陆允明主要提出三点改良意见:
第一、加大时务策问的重量:进士科废诗赋,主考策问,兼及经、史,明经科等口试策问改成笔试,对策问题,阅卷者当以内容为重,词句形式为轻;
第二、乡贡各地长官负责制:为提高乡贡水平,防止乡贡考试舞弊,如乡贡水平低于礼部最低要求,该地主司要负相关责任;
第三、天子主持殿试常规化,废除座主制,所有及第士子皆为天子门生。
刚说完,吏部侍郎便站出来,冷笑道:“子曰;‘言之不文,行而不远。’轻形式,重内容——陆侍郎就不怕录取的都是言之不文、言语荒疏之人吗?陆侍郎大家出身,没想到竟然说出这样有辱斯文的改良方策,某着实遗憾。”
陆允明微微笑道:“邱侍郎想得太极端了,我们还试经、史,通经史者,怎么也不该是言语荒疏之人。”
又有官员跳出来为各地刺史鸣不平,这样未免太过苛刻,“恐怕各地官长惶惶然,不复敢贡士矣。”
下面越吵越激烈,眼看又要拐到一方要求“废除科举,改回九品中正制”,一方要求“非科举入仕者不得担任五品以上官职”这条老路上来,皇帝终于抬手制止,转而问陈、邓两相的意见。
“于陆侍郎的方策,陈相怎么看?”
陈熙方正着脸道:“圣人知道,臣一向不赞同科举取士之法。以进士科为例,主试词赋,取中的多是文辞华美,夸夸其谈者;而明经则取中些只会照本宣科的呆子;这些人,于国事、政事、军事,全不知晓,或仅知皮毛大框,如何做的官,如何做的事?既然不能废科举,陆侍郎所言,于此倒也有些作用,臣以为,或可一试。”
皇帝又问邓相。
“臣亦以为陆侍郎之方策基本可行,只是遽废词赋,恐怕天下士子惶惶,不若缓缓图之,方策与词赋二选其一即可。”邓麟谦和地提出自己的意见。
邓党多是进士科出身,听了陆允明的建议,多有不喜;陈党又觉得陆允明这方策提得隔靴搔痒,打击政敌没打到点子上,而且颇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意思。
没想到两个党魁竟然都赞同。
皇帝轻轻一笑,“就依两位宰相的意见,今年礼部试试行。”
陆允明在心里哂笑一下,当时还笑话那个叫程平的齐州士子滑头,自己这个提案又何尝不滑头呢?看似为国为民、头头是道,其实两党的根本权益都不敢碰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