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则看向了萧弋。
萧弋这会儿已另找了棵大树借力靠着,要不是有这庞然大物替他挡风,他那衣袂飘飘的样子,就好像随时都能被风吹上天去。
“我已找人通知刺史府,他们得知这山上吊桥损毁后,便连夜差人去找工匠,天亮后就会有人上山修桥,”他带着满身的倦意,往山下方向眺望,“王大人爱子心切,貌似想要亲自来接儿子。”
纪泱这才知晓,萧弋早前下山到过江夏城中,这时已是去而复返。
他闻言再度面露惊色:“萧司非你说什么?王大人要上山来?”
萧弋理所当然地应道:“对啊纪大人,其实你不必做什么,只需返回山庄去,装作真的是有鬼怪作祟即可。旁人问起,你就说侥幸生还、大梦一场。那群扮做管家与仆役的人,少说五六日才会醒转。届时你早已与王驰风高历明刘茂正三人,随前来接援的人一起下山去。”
纪泱几近站立不稳:“萧司非,驰风历明茂正三人不是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萧弋略显恍然,瞅瞅纪泱,又瞧瞧沈夜,“咦,沈大人,你该不会没告诉纪大人,那三位公子没死吧?”
“你自己做过的事,自当由你自己解释。”沈夜冷峻地错开眼。
“没死?!驰风历明茂正都没死?!”纪泱脸上悲喜交加,看着萧弋的眼神既似有怨恨,又似有感激。
萧弋点头:“是,那三人都还活着,我并没有取他们性命。纪大人,我想你内心深处,也并不想看到他们三人真的丧命于此吧。”
他虽然又咳嗽起来,但面色宁和,目光悠远:“他们自己受到了伤害不假,但这并不能够成为他们作恶的理由。将伤害转嫁他人,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那三人的确不值得宽恕。然而逝者已矣,即使那三人以死谢罪,温铭也不能再复生了。而他三人往后余生,终将永远背负这沉重的罪责、承受这惨痛的经历。我猜他们醒来后,或痴或傻、或疯或癫,都无法再过正常生活了。这岂不比让他们一死了之,更教人快哉。”
纪泱默然。
亘久的岑寂过后,他方才肃穆对萧弋道:“萧司非大义,我永生不忘。”
山间的夜晚冷风萧萧,萧弋的咳声似都被风声掩盖。
那头孔孟的动静,却也藏匿在风中。他一手捏着流血不止的另一手,趁萧弋沈夜纪泱三人的视线都不在自己身上之际,又一次贼心不死。
而这一回,这位孔夫子的行迹竟好似无人发现,他就这样一路连滚带爬着往前跑,自己也不知道跑到了哪儿去。
孔孟不知不觉已来到悬崖之上,再向前跨出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可他并没有在黑暗中视物的目力,不知道前方已无路可走。
于是,他无可救药地跨出了这一步。
惨绝人寰的呼救声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在“碰”一声后骤然消逝。
一群只在黑夜里出没的夜鸮,被这声响惊得哀鸣四起,振翅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