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丈夫的明示下,她终于不得不去思考,站在宁瑟瑟的角度思考。
钟纭想着。
宁瑟瑟以往在乡下,跟着爷爷奶奶长大。
最初来到沅城,来到虞家时,她虽然有些怯怯,还带着爷奶去世带来的伤心,但不难看出,她在乡下过得很好,眼睛是明亮的,性格是淳朴的。
她应当没在乡下受过什么委屈,来了虞家之后,虞家供着她上学,管着她吃穿,让她冷暖不愁,也没有亏待过。
一开始两个孩子关系很好,走到哪里都要黏在一起,芊堇还让她和自己睡一个房间,后来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明里暗里还欺负过芊堇好几次,在那时候,她也是没受过委屈的。
只是再后来,芊堇生病了……
芊堇原先应该也没有动过那么极端的念头,只是生病后才有的。
那次被推下泳池后,瑟瑟确实吃苦了,差点没了命,但在那之前,她还是顺风顺水的,不过是没有虞家小姐的生活条件而已,作为普通人,她过得还算不错了。
只有那一次……就不能弥补吗?
钟纭想着,心渐渐静了下来。
她看向丈夫,带着最后的希望道:“做亲子鉴定,确定一下再说吧。”
“……”
虞智为深深、深深地望她一眼:“好。”
卫生间。
虞珩埋着头不断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恶心感却直冲大脑。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浑浑噩噩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目光怔怔然,一眨不眨。
说起来,芊堇确实和他们家人长得不像,倒是宁瑟瑟,虽然她长相比较明丽大气,和气质温雅的虞家人不同,但却很像港城出身的外婆。
只是,就算长得不像,谁又会无缘无故怀疑女儿或妹妹不是亲生的呢?只会尽量从她身上找到像的地方而已。
而就算旁人长得再像外婆或是什么亲人,一般人也不会就觉得对方是自己家的孩子,只觉得巧而已,何况之前他们还从未把宁瑟瑟和钟家外婆联系在一起。
芊堇她,不是自己的亲妹妹,而是宁大展的女儿……
虞珩想到刚才她口口声声说的那句话,再次猛地埋下去。
脑袋乱糟糟的,走马灯般杂乱播放着各种场景,一句前几天自己才说过的话,忽然浮上心头。
“不愧是宁大展的女儿,和他一样肮脏龌龊。”
宁大展的女儿……宁大展的女儿……呵。
虞珩意识到,自己现在恶心的不是任何人,而是自己。
宁大展带给他童年最糟糕的回忆,现在又成功戏弄了他,让他恶心起自己。
大脑昏昏沉沉地发胀,宁大展、宋芳裕、虞芊堇和宁瑟瑟的脸交替出现,虞珩忽然咬牙。
必须要让那得意谋算的两母女受到惩罚才行。
从前他有多宠溺虞芊堇,现在反噬的就有多厉害,他简直恨到了一定程度,过去和虞芊堇一起的场景,他半点都想不起来了。
对了,还有宋芳裕……她明知自己和宁瑟瑟是亲兄妹,生日会上居然还……
虞珩想到这件事,后背汗毛忽然竖起,一种说不清的恶寒涌上来,让他心脏紧缩。
用心险恶。
……
两天后。
加急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了。
钟纭看着报告结果,不得不面对事实。
宋芳裕和虞芊堇是亲母女,虞芊堇确实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虞智为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他这两天两鬓已生出白发,但还是安慰地拍着妻子的肩膀,道:“小纭,换回两个孩子的身份吧。”
钟纭闭眸,深深出了一口气。
虞珩目光暗沉,没了以往的温雅清朗,两天的时间,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稍瘦了一些,一直不见笑容。
“妈,必须换回来,送宋芳裕上法庭。”
虞珩语气发冷:“上次我生日宴的事,还没有跟你们详细说……”
他说了那天的全过程,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错漏,虞家夫妇越听瞳孔缩得越紧,皆是起了一身白毛汗。
“那个女人……她到底是什么用心?”
虞智为又惊又怒,甚至大脑一时晕眩:“如果让她成功了,那……”
钟纭也呼吸不畅,无比后怕。
“妈,她就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无论如何都要让她接受制裁。”
虞家父子的态度都已经很明确。
他们可以继续养着虞芊堇,但是这件事必须揭开,宋芳裕必须要被审判。
而钟纭至今没表态。
她重重靠向椅背,低头道:“先以下药这件事报警,别让宋芳裕跑了。”
“至于身份的事……等我去见见瑟瑟吧。”
虞智为皱眉:“小纭,我认为在还没有确定自己的态度时,并不是见她的好时机。”
钟纭平日里温和如水的眉间难得有些执拗,道:“不,要先见见她。”
虞家父子二人对视一眼,沉默片刻,道:“……那好吧。”
……
同一时间。
宁瑟瑟这个星期一便办好了住校,分到一个单人间,搬出了薄先生的家。
薄先生之前说,周六这天再去做一次复查,即便宁瑟瑟自己感觉已经完全好了,但还是拗不过他。
于是她一早便出校门,坐上薄先生的车,和他一起去医院。
结果果不其然,她的溺水后遗症已经完全消失,恢复的很好。
“我就说吧。”
宁瑟瑟对薄辰疏弯弯眼睛:“我活蹦乱跳的,完全没事了。”
“是吗?”
薄辰疏淡淡扫她一眼:“那这些天怎么话这么少?”
“……啊?有吗?”
宁瑟瑟垂头装傻,微微抿唇。
薄辰疏见状,也没有逼问,只是心中的担忧再次变深。
自从那天醒来,她问了他自己的猜测,而薄辰疏在仔细思量之后,尽量柔和地肯定了她,她就变得沉默。
他记得宁瑟瑟当时的表情,完全失了魂似的,一言不发,良久,才点头表示知道了。
之后他安慰了很多,却都没有得到回应,宁瑟瑟就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般,神情飘忽。
这个星期她虽然照常上学,但虞芊堇被拘这件事已经传遍了学校,一中不知道多久没有这么大的八卦了,虽然以八卦虞芊堇为主,却也免不了带上宁瑟瑟这个受害者。
学生们都没有恶意的,只是宁瑟瑟在骤然面对这么多目光后,难免更加沉默。
薄辰疏这些天和她语音讲题都很不习惯,以往积极问问题,偶尔会插科打诨的女孩,最近没了声音,语音通话经常是两边一起陷入寂静。
可薄辰疏在安慰人这方面实在笨拙,现在也只能用担忧的眼神看她。
“我们回去吧。”
宁瑟瑟不想让他担心,抬头,对他笑了笑。
“……带你去玩,怎么样?”
“啊?”
她惊讶:“您带我玩吗?”
“嗯。”
他默默道:“很奇怪吗。”
“没有……”
这下她倒是真来了些精神:“好奇您会带我去哪里诶~”
“哼。”
薄辰疏刚想说什么,她的手机忽然响了,于是他停下来等待,却看到她一点一点收敛表情,道:“好遗憾,可能去不了了。”
来电的是钟纭。
虞家人只在最开始虞芊堇被拘时打过她的电话,后来便没有再联系过她。
结合虞芊堇那需要脐带血做手术的病,再加上薄先生给她推测过虞家会采取的一些方法,宁瑟瑟不难猜出,应该是虞芊堇以做手术为由取保候审,然后无可避免地露馅了。
钟纭找她……是想说什么呢?
宁瑟瑟接通电话,面色很平静。
“……嗯,好的。”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薄辰疏看着她挂断电话,蹙眉问:“什么?”
“钟夫人请我明天见面。”
“……你要见吗?”
薄辰疏推测不出钟纭现在是怎么想的,不知道她对宁瑟瑟会是什么态度,他唯恐宁瑟瑟再次受亲人的伤害,所以下意识想让她拒绝。
“……早晚都得见一次的,这件事要有个了结,没办法逃避。”
宁瑟瑟低垂下眸,顿了顿,好像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似的,她抬头微笑:“您别担心,我知道您害怕我受伤害……但是我不怕。”
薄辰疏一怔。
宁瑟瑟目光一点点恢复活力,不再沉默,那双经历两辈子,有过怯弱自卑,也有过积极自信的眼睛,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初初从乡下来到沅城时,澄澈明亮,充满对未知的好奇和勇气。
她道:“以前我确实害怕受伤,所以总是下意识回避一些问题,总是使出浑身解数去讨好他人。虽然我说过好多次我胆子很大……嗯,不过您才是对的,我确实很胆小、怯懦、没有安全感。”
“这次,面对问题,我又想逃了,又不想面对了。”
“可是,我想……您都带我出来了,带我到别的天空下了,我为什么还不能面对过去的问题呢?”
她眼睛亮晶晶的:“我不害怕去面对了,我也不害怕会受伤,即便受伤,我也可以再把伤养好,即便期待被打碎,我也有只有自己能实现的期待撑着。”
“总之……就是,嗯,我可以去见她,您不要担心我,就算她说不要我这个女儿,要我远离他们一家,我也……呃,难过还是会难过的,但是难过之后,这个问题就不会再困扰我了!”
一番话说完。
薄辰疏久久地看着她,有些出神。
半晌,他反应过来,眉目顿时柔和。
这一个星期她显然思考了很多,并成功找到了属于她的答案。
他总是拿她当需要呵护的孩子看待,总觉得她是个胆小的小鹌鹑,稍淋点雨就会奄奄一息。
然而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从脆弱易折的小苗,长成了堪经风雨的小树,虽然还摇摇晃晃,却扎紧了根,绝不轻易倒下。
她不是不会受伤,她只是不再害怕受伤,哪怕风来,刮跑了她的叶,刮折了她的枝,她也会重新振作,继续生长。
薄辰疏不由感慨,过了十八岁生日,就会一夜之间长大吗?
她真的像个大人一样了,让他刮目相看。
于是。
他没有阻止,而是选择信任,并给予鼓励。
向来严肃古板的男人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说完话,抬手,揉了把她的头发,脸上居然闪过一丝罕见的笑意。
他笑道:“瑟瑟真勇敢。”
“……”
宁瑟瑟陡然红了脸。
这抹笑意就像烙在了她心头似的,滚烫而鲜明。
因为他这句话,她心中小心燃烧的勇气忽然充盈起来,仿佛无穷无尽,不会熄灭。
于是,次日一早。
薄辰疏送宁瑟瑟来到一处高级私人会所,宁瑟瑟拿着手机,看着上面的信息,自己走了进去。
“咚咚!”
她先敲了门,然后试探着打开。
包厢里,正坐着形容憔悴的钟纭。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还没写完,才写了一半,但是我写不完了呜呜呜害怕大家着急就先发出来吧,今天凌晨两三点有二更,太晚了大家明早起来看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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