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是什么日子?”
这话一出,书房中三人都不明所以,反应过来后,却又微微屏息,有种被他们忽视的东西终于要浮出水面的感觉。
“你这话是怎么说?我们可从来没有亏待过瑟瑟。”
钟纭蹙眉。
张念回想了一下以前,不禁有些唏嘘:“佣人之间勾心斗角,当然不会让主家看到。尤其是宁瑟瑟被小姐针对,你们肯定相信小姐,更别说宋芳裕那个贱人也看自己孩子不顺眼,折腾她比谁都狠。”
张念说起宋芳裕,就想起这两个月自己被她害得有多惨,一时间更是滔滔不绝有一堆想说的。
虞家三人对视一眼,糟糕的预感兑现,他们心中都是一沉。
早想到宋芳裕换了孩子,应当不会对孩子好。按之前在病房外听到的话来说,她还动过在宁瑟瑟小时候就杀死她的主意,不过是被宁大展抢先一步送回了乡下。
但他们之前无法确定,现在听到张念说,便觉得果不其然。
钟纭听着有点不舒服,道:“不是佣人,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没把瑟瑟当过佣人。”
“可不是嘛,当佣人还有工资,她干着佣人的活却没工资,的确算不上。”
张念撇嘴:“你们二位平时不管家里内务,宋芳裕一个保姆就跟大管家似的,什么都有她插一手。你们恐怕不知道吧,宁瑟瑟原先在这里,每天都要负责大片的清扫工作,基本上从早干到晚,谁有活都可以丢给她……咳,虽然我也丢过,但那是宋芳裕安排的。”
张念原先确实随大流刁难过宁瑟瑟。但自她突然背上从天而降的锅,被赶出虞家还要面临官司后,就对自己这种面对陷害全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摆布的低身份产生了自怜,有时想起宅子里的人,也会想起整个宅子最底端的宁瑟瑟,她不免移情,仿佛看到了自己一般,感到心酸。
她叹了口气:“虽然名义上是寄住的客人,不过说实话,宁瑟瑟在这里的地位连佣人都不如,谁都能踩一脚,谁都能刁难她。”
“……”
整个书房内,除了张念的声音,静得落针可闻,虞家三人呼吸不畅,眼前发晕。
张念的话不似作伪,她也没什么说假话的必要。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
三人简直不敢去想象。
就算没有换孩子的事,他们也从未想过去苛待宁瑟瑟。除了虞珩有时找些麻烦,虞家夫妇都是把宁瑟瑟当做做客的小孩看待,并未因为出资供她上学和生活就看轻她。
连佣人都不如,谁都能踩一脚……
谁知道她在虞家居然过得是这种日子?
“干活?从早干到晚?怎么会……她从来都没说过,也没表现过……”
钟纭表情恍惚地喃喃自语。
她想起那次虞珩回家,宁瑟瑟和佣人们站在一起,还叫她夫人而不是阿姨,她以为那孩子又在玩佣人游戏,她以前也时不时这样。
但现在看来,只是她真的一直都在当佣人……
“怎么没有表现过啊?”
张念摇头道:“没看她之前瘦成什么样吗?有时是宋芳裕不让她吃饭,有时是她活干不完来不及吃饭,瘦得脸都凹进去了,不是很明显吗?”
“宋芳裕说,那是她在抽条,长个子,所以才瘦……”
钟纭说不出话了。
虞智为向后靠住椅背,微微仰头,闭上眼。
……居然连饭都吃不饱。
抽条?长个子?
恐怕因为营养不良,反而长少了。
“那……那,芊堇呢?她们一开始关系那么好,芊堇总带瑟瑟一起玩,出席宴会,那时候瑟瑟总不用做活吧?”
钟纭忽然抓住什么,急切问道。
然而张念再一次无情地打破她的幻想。
“怎么不用做?宅子里的活是不用做,但跟着小姐随身伺候她,可不比打扫宅子轻松到哪里去。”
她回忆起什么,道:“她那时候天天跟在小姐身边到处跑,端茶倒水被使唤就不说了,还总被小姐的朋友们戏弄欺负,我记得好几次,她跟小姐回来后,都是一边哭一边打扫卫生,还要被宋芳裕骂,唉。”
张念表情有点心虚,又有点生惧:“我那时候也觉得她哭的烦,骂过几句,总觉得她自己没伺候好小姐,就哭哭啼啼装委屈想逃脱责罚,但现在想想,这都是小姐明示暗示的,我们的思维完全跟着小姐走了。”
“芊堇,芊堇怎么会……”
一种窒息感涌上来,钟纭终于意识到,那两个孩子的相处可能和她看到的不同。
芊堇以前或许确实没动过要害死瑟瑟的念头,但她早就知道瑟瑟的真实身份,无论是从感情还是利益来说,她都不可能对宁瑟瑟有多好。
钟纭之前还劝过自己,一开始芊堇或许想过要和瑟瑟好好做姐妹,所以才对瑟瑟那么好,她只是后来才心态扭曲了而已。
然而眼下听到的这一切无疑推翻了她的认知。
过去那将近一年里,所有事都是她以“芊堇温柔善良”为出发点去看待的,而今这个出发点被彻底推翻,那么她之前根深蒂固的所有认知都可能是错的。
而钟纭之前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哪怕在病房外听到了虞芊堇的话,钟纭一时还是没有给虞芊堇套上她真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