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们一起睡呢?也不是因为关系好吗?瑟瑟自己说的想和芊堇睡一个房间,我以为她们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她是自己说的,不过可不是因为要说悄悄话,是宋芳裕让她晚上也近身伺候小姐。”
左右那个阴鸷难伺候的虞小姐已经被拘了,为难不到她,虞家夫妇又是性格比较和蔼的主家,张念也就不怕什么了,想说就说。
“先生,夫人,不是我说,谁都知道你们二位在豪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温善端正,怎么养出的小姐就一点都没学习到呢?”
“小姐折腾宁瑟瑟时,可真是让我们这些佣人都看得害怕。宁瑟瑟白天累死累活也就算了,晚上还要时不时起来看她,生病时的伺候不提,小姐担心冬天干燥,第二天起床嘴唇会起皮,要求宁瑟瑟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起来用棉签给她润唇,如果第二天嘴唇还是起皮了,上不好唇彩,就会给宁瑟瑟罚更多活。”
“对了,有几次小姐生病的事,都以为是宁瑟瑟嫉妒小姐才半夜开窗,现在想想,宁瑟瑟累成那副模样,半夜给小姐润唇都经常会起不来,又哪来的功夫特意去开窗呢?”
“小姐一生病,被骂的是她,伺候小姐的也是她,她没道理这么做。”
张念说到这,小心瞄了一眼虞家三人的表情,见他们一个二个失了魂似的,没有因不相信而怒斥她,才放心地继续说。
“现在想想,别人也不可能去开窗,说不定是小姐自己……不过我实在想不通她这样陷害宁瑟瑟有什么好处,小姐自己也没必要这么做,所以我也不确定……”
有什么好处?
虞家三人门清。
她在未雨绸缪,提前破坏宁瑟瑟的形象,让大家对宁瑟瑟抱有下意识的恶感,这样哪怕她日后暴露,也能占据优势。
钟纭想起以前虞芊堇总是有意无意地表现自己的委屈,表现宁瑟瑟暗地里欺负她,表现自己善良大方,即便如此也和她一起玩。
她怎么没看出来呢?
这种手段她作为豪门夫人明明就见过很多。
“还有呢?”
虞智为嗓音沉哑,他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这一个多星期,他好像迅速衰老,连精气神都没了,两眼只有深深的疲惫。
“还有什么,全都说出来。”
张念这时觉得有些尴尬了。
虽然虞家夫妇脾气好,但她这样,好像是在赤裸裸地揭穿他们眼瞎心瞎,被自己女儿骗。
她嘟囔两下,也没说太多:“还有?还有就是过年期间,因为那次小姐生病,她被赶去了阁楼住,您二位知道吧?阁楼年久失修,又小又旧还没有暖气,那时是最冷的时候,宁瑟瑟犟着不认错,直到前几天出事她离开,应该都还住着阁楼呢。”
“唉……总之,”张念看着钟纭的脸色,有点担心,“夫人说她不愿意回来,真的再正常不过了。”
“……是啊。”
虞智为揉捏着眉心,目光中含着痛意,眼眶居然再一次隐隐发红:“再正常不过了。”
“这么大一个家,居然让一个孩子吃不饱穿不暖,剥削她的劳动力还让她背着骂名,连佣人们都看不起。”
“这种地方,她怎么会回来?”
虞珩忽然蹲下,再一次捂住了嘴,对自己的恶心感不断涌来。
他以前讨厌宁瑟瑟,大部分当然是因为她的“父亲”,但也有小部分是觉得宁瑟瑟占了他们家的便宜还欺负小堇。
所以即使他被父母教养的很好,外人一向夸赞他温润如玉,他却也会把自己的负面情绪扔到那个女孩身上,觉得她理所当然要承受,觉得自己这么做完全没有问题。
然而现在他突然意识到,他那种不辨是非就加以为难的行为,自以为有理由就可以随意对别人发泄的行为,完完全全是小人行径。
更何况,那个女孩是他真正的妹妹,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他到底带给了她多少伤害?
钟纭胸口窒闷,一股血腥味猛地涌上嗓子眼,她竭力压抑,却还是没控制住,用力弯腰咳嗽,咳出一股血沫。
“啊……啊……”
她说不出话,只有泪水不断淌下。
这位自小出身就好,成婚之后更是优雅端庄的贵妇人,此时半点没了体面,没了她良好环境养出的年轻好心态,满脸都是风霜和沧桑。
张念的话如同当头棒喝,狠狠砸在她脑中,一下子把她砸清醒了。
自得知真相以来就被感情左右的思维,终于恢复了理智。
原来瑟瑟之前在虞家过得是那样的日子。
原来瑟瑟从一开始就在被芊堇为难陷害,被宋芳裕压榨欺凌。
现在想想,瑟瑟一出生就心怀歹意的人抱走,后来又在条件不好的乡下长大,来了虞家后,又是这样,还差点没了命,甚至……
就连好不容易真相大白了,她都没能得到亲生母亲的一点体谅,而被要求和害她至深的虞芊堇当姐妹。
钟纭再也无法为虞芊堇找任何借口,她也找不出任何借口,必须要去面对现实,必须要面对自己极力忽略的一切。
钟纭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自私,多偏心,她想起瑟瑟说的那句话——
“如果被你这样无条件无底线偏爱的人是我就好了,可惜,不是我。”
可是瑟瑟才是她的女儿,她应该偏爱的本来就是瑟瑟。
也是在这一刻,钟纭意识到了自己做人的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