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森先生近几年不会再像曾经那样的沉默,尝试着和克劳斯沟通。但这并没有取得太好的效果,克劳斯潜意识中回避和埃森先生谈论婚姻或者孩子的话题。
陆叶真不会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但她的确很喜欢景玉。
埃森家的庄园太沉闷了,很需要一个活泼快乐的小淑女。
在这场气氛并不算活跃的晚餐吃过之后,景玉友好地和埃森先生说了晚安,拉着克劳斯的手快速地离开这里。
埃森先生能够深切地感受到对方想要快速远离的心情。
他为此感到一些沮丧,以及无能为力。
陆叶真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她用餐巾轻轻擦拭着嘴唇,稍稍回味一下方才美味的粥。
埃森先生说:“我很抱歉。”
“没关系,”陆叶真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卧室里面,克劳斯夸赞景玉,他说:“父亲的性格的确有些古怪,你不需要为这件事担心——睡前还需要一杯酒吗?”
景玉在他胸膛前贴贴,隔着黑色的衬衫,蹭了蹭由软变硬的胸肌:“不需要了,谢谢亲爱的克劳斯先生。”
景玉真心发现克劳斯先生真的很喜欢夸人。
他总是能够找出许许多多的理由来夸奖景玉,比如说今天下午的论文,虽然她的确拖延症发作,但克劳斯检查完她的论文二稿后,仍旧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比如昨天景玉顺手将克劳斯的书架简单整理一下,克劳斯也夸奖她“认真、仔细”等等;再比如上周两个人在亲密结束后,克劳斯不停地称赞景玉“Goodgirl”“热情”等等……
其实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克劳斯却用语言为它们覆上了闪闪的光泽,接受夸奖的景玉也为此信心满满。
她感觉自己似乎真的如克劳斯所讲的那般优秀了。
景玉能够从克劳斯的语言和行为中感受到自己被深刻珍视着,温水缓解了景玉紧张的肌肉,克劳斯躺在白色的浴缸中,讲了些小时候、这个庄园的趣事给她听。
陆叶真刚住进埃森庄园的时候,经常迷路,她不止一次暴躁地冲着埃森先生吼,为什么庄园中不设置路标——现在庄园中所有用榉木定制、敲着闪闪发光铜质标志的路标都是专门为外祖母陆叶真定制的。
克劳斯小时候误食过曼陀罗花,导致中毒出现幻觉;埃森先生甚至请了巫师过来,最后还是医生治愈了克劳斯。
景玉在克劳斯温和的声音中慢慢平静下来,她嘬了嘬樱桃,在温水中慢慢地坐下去,克劳斯抚摸着她的头发,浓绿色的眼睛中是她咬着嘴唇、充满雾气的一张脸。
他们在潮湿的房间中互相拥抱,就像放飞了万千只蝴蝶,翩翩袅袅,腾空而起。
景玉在颤栗中再度确认自己的心脏。
她的橙子彻底属于克劳斯先生了。
在新学期开学之前,景玉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埃森庄园中度过。她的网店销售正常,新雇佣了两名员工,除非每周的例会和审核,景玉不需要再去曼海姆。
偶尔也会见一些潜在的客户,商议一些订购事宜。景玉的啤酒和葡萄酒卖的不错,埃森银行在曼海姆的分行也和她们达成一个小小的协议,对方决定采用景玉售卖的啤酒作为积分可以兑换的礼物。
成功签完合同的景玉开心到喝了两杯茶,把正在花园中午睡的克劳斯先生推醒,以炫耀的语气告诉他:“我这一次成功地赚到埃森银行的钱了喔!”
克劳斯还没有彻底清醒,半睁着眼睛。
景玉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还没起来,就被克劳斯扯着手往下拉:“我想,另一边也需要景玉小姐的亲亲。”
景玉在他另一侧脸颊也啵了一口。
两个人在这里笑闹着,埃森先生恰好过来。
躲避已经来不及,景玉立刻站好。
埃森先生什么都没说,他只问克劳斯:“明天要带景玉去看看你的母亲吗?”
克劳斯说:“我上午刚带她去过。”
埃森先生站直身体。
他鬓边的头发在太阳下有着衰老的质感,眼睛周围有着清晰的皱纹。
这儿距离景玉的那个宝石花房大概有几十米远,种植着一些葡萄,爬满了绿色的架子,这一处是陆叶真提议建造的,在克劳斯尚且年幼的时候,她喜欢带着克劳斯在这个葡萄叶成荫的夏日庭院中看书、喝茶。
埃森先生决定接受陆叶真的建议,和景玉好好地谈一谈。
因此,在克劳斯的注视下,他坐在与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凳子上,先说了话:“下午好,”
景玉说:“下午好,埃森先生。”
她在想,天呐,埃森先生看到刚才那一幕了吗?他发现她在亲吻克劳斯吗?
埃森先生也很紧张。
他在想,眼前的景玉为什么摆出这样一副担忧的模样,难道是他打扰了这对亲密爱人的私语吗?
但刚才看到两个人亲吻,埃森先生由衷地感觉到开心。
克劳斯坐起来。
这原本是个躺椅,他将搭在自己身上的书本拿下,叫了一声父亲。
埃森先生看着景玉。
他问:“最近的学业还顺利吗?”
景玉说:“很棒。”
“嗯……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谢谢您的关心,没有。”
“你喜欢这里吗?”
“是的,我很喜欢。”
……
这样机械而枯燥的对话往复几遍,埃森先生终于有些无法忍受了。
他试图找一些共同话题:“听说你很喜欢兔子,是吗?”
埃森看到景玉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很好。
——这的确是一个很合适的话题。,
埃森先生这样想,他听到景玉快速地回答他:“没错。”
埃森先生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他很抱歉自己不能够用自然的笑容来面对自己的孩子,但这的确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
“刚好,我让人买了一些兔子回来,”埃森先生说,“不过,不清楚你喜欢什么品种。”
——是那种毛绒绒、有着奶油色垂耳朵的兔子好呢?还是那种毛发雪白,有着红眼睛一样的珠子?
想要和人建立起一段稳定而亲密的关系,共同饲养宠物是一件极好的做法。
埃森先生想,他可以和克劳斯、景玉一起养兔子。
就像小时候的克劳斯,他就和陆叶真一起养了一只可爱的侏儒兔。
“啊,埃森先生,我不挑剔兔子品种的,”景玉快乐地说,“我喜欢吃麻辣兔肉,当然,红烧也可以。”
埃森先生:“……”
麻辣?兔肉?
埃森先生愣了几秒,忽然意识到——
景玉口中的喜欢,似乎是另外一种。
漫长的沉默过后,埃森先生说:“嗯……有些意外的回答。”
——企图通过宠物来加深羁绊,失败。
当天晚上,景玉得到了一份美味的麻辣兔肉——当然,兔肉的来源是合法的,并不是宠物兔。
埃森先生仍旧为此感到困惑。
他不得不再度面对自己的失败,为了自己并不能够顺利建立完整的亲密关系而遗憾。
晚上,埃森先生独自一人睡在空荡、辽阔的卧室中,这里的墙壁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没有关于黛安的画,也没有相片,只有干净却没有温情的墙壁。
他打开灯,坐在深色书桌前,翻开珍藏的相册。
里面有唯一一张他与黛安的合影,当时他和黛安还不算熟悉。
埃森先生提出合影的时候,这个棕黑色头发眼睛的姑娘明显惊讶起来,她从镶嵌着珐琅材质的柜台后走出来,和埃森先生拍了一张照片。
埃森先生抚摸着照片,他无数次懊恼,在离开法国的时候,他没有将这位姑娘一起带走。
——如果当时带走她呢?
——埃森会选择向她求婚,用最隆重的方式。她将作为埃森庄园的女士人住进来,里面种满她喜欢的花朵,衣柜中放满她喜欢的衣服。
他们或许会有第二个孩子,是个长相像她的女孩,埃森先生一直想要一个女儿。他会将埃森家族的另一半产业给予这个女儿,像教导克劳斯一样培养她成为合适的接班人……
但是并没有。
黛安没有享受过丝毫的富贵,她就躺在那个小小的骨灰盒中,被埋进冰冷黑暗的土地里。
或许直到生命尽头,她都不知道埃森先生爱她,一直在试图寻找她。
听到敲门声,埃森将照片放好,提高声音:“请进。”
脚步声响起,埃森先生说:“以后睡前不需要送酒过来,我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