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脸婆子还不依不饶,尖声道:“那可不行,老婆子还没人养呢,反正你就是从我肚皮里生出来的,我们长得相似,你就是我儿子!你被人捡走,我们失散了多年,现在认回来,你以后得养着我。前些时候你发了一笔来历不明的横财,现在可有的是银子。”
屋外的议论声,风向彻底变了。
“哪能长得像就认亲,这世上总有长得相似之人。照着高富贵的说法,若是有人出来说你是爹,那还不得要咬牙认下?”
“也是,这也太过荒谬,突然多了个爹要孝顺,若是此口一开,有银子的人家可得当心了!”
“你瞧高富贵那德性,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真是他女儿,扔掉之后若是没人养,只怕早就死了,他哪来的脸再讨回去?”
这边还没有消停,那边的婆子又上前,扯着其他几个告状之人闹了起来:“张府尹,他自小天阉,一直不能人道,偷偷摸摸来寻我买药吃,还欠着我五贯大钱呢。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他,一定要他把欠我的钱还来。
什么?!你没有欠,狗东西还敢耍赖,我一把年纪也不怕,你敢不敢脱掉裤子,给人验一验便知道。”
看热闹的不怕事大,起哄道:“脱了他裤子!”
“天阉也能生得出女儿,只怕是假冒的吧。”
“肯定是收了人银子,故意污蔑慈云堂。”
张府尹也不阻止,任由几个婆子上前,将那人的裤子扯掉。
他光着身子,几乎羞愤欲死,想要去捂,却被人拉住手,光溜溜展示在众人之前。
“哎哟还真是天阉,不仔细瞧,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啊。”
“他连门都摸不到,怎么能生孩子。这牛皮吹大了,他哪里来的女儿,怕是乱来冒认的吧。”
易青忍住恶心,悄然别开了头。齐翁倒是伸长脖子看得津津有味,看完之后啧啧摇头:“还真是什么都没见着,总算长了见识。”
他看了眼背着手,脸色阴霾的姜进一眼,心中滋味复杂难辨。
姜进再厉害,也厉害不过这些自小在明州长大,对哪里有个老鼠洞都清清楚楚的三姑六婆。
这些人见惯污秽生死,身处底层,更是百无禁忌。
姜进荤素不忌,也别怪他们同样如此,他算是遇到了对手。
想到此,齐翁又不由得侧头看向易青,她立在旁边,始终安安静静,又姿态沉稳。他心中满意至极,几乎想大笑几声。
这时,远远驶来几辆马车,在衙门前的巷子边停下。上面走下一群身着缁衣的尼姑与女童,神情庄重。
女尼双手合十走来,盘腿在衙门前坐下,闭上眼睛默默念起了经。
经声悠扬,像是一道清风,吹散了衙门前的喧嚣。
除了女尼们,宝塔寺的空行大师也在前,领着一群沙弥与男童,也一并朝前走来。
众人神色震惊,不用人发话,自发朝外散开,让出了空地。
沙弥在女尼旁边盘腿坐下,也开始加入了她们诵经。
太阳已经西斜,残阳映在他们身上,似乎渡上了层佛光,除了经声回荡,天地万籁俱寂。
静慈师太牵着大妮走出去,朝着空行大师双手合十:“辛苦大师。”
空行大师双手合十还礼:“阿弥陀佛,僧尼本一家,都是受佛主保佑。贫僧断不能坐视佛主被污蔑,若是如此,以后谁也不敢行善事,做好人。”
静慈师太颔首,眼神扫了一圈众人,朗声道:“阿弥陀佛,贫尼自问心无愧,堂上所闻未见,诸位施主心里自然雪亮。”
她随意点了个女童出来,说道:“你且告诉他们,你们在慈云堂究竟学的是什么本领。”
女童开始还有些胆怯,走出来结结巴巴说道:“我每天起床洗漱之后,先洒扫屋子,吃过早饭之后,学习识字。”
说了几句之后,她的话就流利起来,羞涩地道:“我人蠢,不会认药辨药,只得去学了针线活。教我的师傅是绸缎铺子的绣娘,师傅说学好针线活,以后也算能赚得一口饭吃。”
另外有女童走出来,响亮地道:“我也跟她一样,学的是针线活。”
“我是学医,现在都会背《汤头歌》了呢。”
待女童一一说完,男童们又说了自己所学的技艺。
静慈师太眼神慈悲,对着人群说道:“佛主普度众生,慈云堂修行尚浅,只能救助眼前的苦难。佛门净地本在方外,只行出家人之责。
举头三尺自有神明,慈云堂的账册,接受众人监督。女童教习之地,也请诸位有女工,行医,茶饭等堂堂正正本事之人前来教授她们。清者自清,慈云堂的大门敞开着,无不能见光之处,阿弥陀佛!”
齐翁趁机上前,对着张府尹说了几句。
张府尹只脑子一转,当机立断指着公堂上的高富贵他们,厉声道:“这些人污蔑官府,污蔑佛门净地,妖言惑众,全部收押下去,择日再判。
为了以防以后再有人出来冒认儿女,从今天起,将所有慈云堂与宝塔寺救助的孤儿,全部单立户帖,待到他们成年之后,缴纳赋税,同为大周出力。任何人敢前来寻亲,皆视为寻衅滋事,抓起来打板子!”
姜进脸色晦暗不明,深深看了齐翁一眼,被衙役带了下去。
齐翁抚摸着胡须,神情得意。清风悄然上前,低声道:“先生,银子不够了,得要你的小印,去钱庄取出来救急。”
易青嘴角抽了抽,装作没听见扭开了头。
齐翁胡子乱翘,摸出小印交给清风,半晌后嘀咕抱怨道:“罢了罢了,你去吧。真是贵,喊一声都要两个大钱。我也想去喊几嗓子,可比教书赚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