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太子说你们,他大致见了许多人吧,这唱曲的本事才愈发高。
易青沉吟片刻,神情郑重,不疾不徐说道:“我无甚可求,只是盼着殿下在为先皇后鸣不平之时,念着天下还有许多女子。她们也与先皇后一般,正在受着各种委屈痛苦,殿下能帮着他们一把,助她们脱离苦海。”
太子顿了下,看了眼旁边安静的唐江洲,说道:“没想到你竟然真是为了此事,先前舅舅跟我说时,我还不敢相信。”
易青从不会是只讲口号之人,她深深颔首,接着说道:“天地初始,就分阴阳。世人都道阴阳调和,现状却并非如此。阳盛阴衰,于国于家,都是极大的损失。
殿下应知国库的赋税从何而来,遇到灾荒之年,老百姓遭了殃,交不出赋税,强行上门催收,最后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这是每朝每代dòng • luàn更迭之源。
可朝廷又不得不收,国库也穷啊。没了银子,粮饷军饷发不出来,兵营就得乱,外敌趁火打劫。
权贵大户之家却没什么影响,照常有吃有喝,曲照听酒照吃。反正按着律法,他们又不用纳税,半个大钱的损失都没有。
唉,也没办法,谁也不敢去轻易征收他们的赋税,触及到他们的利益,这天下真会大乱了。
可是,还有能为大周出力之人,而且数量庞大,却被所有人向来都忽视,不看在眼里。”
太子微笑看着易青,她点点头,也笑着说道:“对,就是女人。立女户,修改律法,根据各种不同的行当,使得女人与男人一样,征收不同等额的赋税。
殿下可以算一笔账,大周有多少女人,有多少与先皇后一样,比男人还要聪明厉害的女人,她们绝对不比男人赚得少。比如白丁堂丁大娘子,她若是单dú • lì了女户,能为大周贡献多少赋税。”
做一件事之前,先挑动情绪,博得对方的认同感,接下来当情绪退去之后,就得有实实在在的好处。否则对方也就是同情感慨几句,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易青深刻懂得这个道理,太子再为先皇后鸣不平,也不会想到要顺便为其他女性做些事。在现在的世道,他没有这个意识,也没有这个必要。
要让别人帮助你,靠着可怜走不长,你得拿出实实在在的本事来,你能为对方做些什么。
比如这些可怜的女人们,能充盈大周国库,可比单纯的可怜要有用一百倍。
太子嘴角上扬,看着唐江洲问道:“她先前可曾告诉你这些?”
唐江洲斜了易青一眼,摊摊手道:“她平时跟个闷嘴葫芦一样,开口也是为了气我,可是半点儿都没有透露,就等着现在露这一手呢。
不过你别只听她瞎吹,究竟能有多少女人能立起来,全大周能有几个先皇后丁大娘子那般厉害的女人,扶不起来的阿斗多得是。她故意在模糊数量,真是狡猾得很。”
易青也不生气,微笑着道:“聚少成多,先有个领头羊出来,别人见着好,肯定会跟着去做,出来做事的女人多了,能收的赋税也多了。
不说别的,就拿三姑六婆为例,她们赚的银子可不少,不过落到她们手中的,也没几个大钱,大部分的钱,都落到了各行行首荷包里。这个行那个行,若是由朝廷出面接收管理,收来的钱就归到了国库。”
太子沉吟不语,唐江洲冷笑道:“你以为行首能得到几个大钱,还不是在为背后撑腰的贵人跑腿。一旦朝廷出面,撑腰的人岂会善罢甘休,一样得闹起来。”
易青不慌不忙地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三姑六婆人多,还是撑腰的贵人多?以前她们是下九流,被人瞧不起。朝廷出面,她们得到了朝廷认可,可与高高在上的官吏比一比,那可是扬眉吐气了。朝廷再少收她们几个大钱,她们里里外外都得了实际的好处,傻子也知道站在哪一边。
贵人在背后捣鬼,想要压着她们可没那么容易。只要她们撒手不管,全部罢市,贵人受得了,老百姓可受不了,平时谁离得了她们?”
太子沉默片刻,说道:“你的这些建言非常好,不过须得从长计议,现在说还为时过早。”
易青点头道:“改动岂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现在我的想法还有许多不切实际之处,还要慢慢完善,也不急于一时。”
太子凝视着她,微笑着问道:“你的建言递到大皇子二皇子面前去,他们也定能高看你一眼,为何你会在我面前说出来?”
易青指了指唐江洲,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这就是天意吧,我从一下船开始,就被先生盯上了。我不过是乡下寂寂无名的穷小子,能让殿下冒着生命危险出来一见,士为知己者死,甘愿附骥,效犬马之劳。”
太子那双似乎氤氲着春光的双眼,专注地顶着她半晌,缓缓笑了起来。
马车在大街小巷中穿梭,绕了几圈之后,在一个暗黑的小巷停下来。
太子伸出手,用力按了按易青的肩,然后跳下马车,消失在夜色里。
马车重又缓缓前行,唐江洲直直看着易青,啧啧摇头,骂道:“简直比我脸皮还要厚,明明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这种士为知己者死的话,你怎么说得出来,我都听得脸红。”
易青继续吃剩下来的点心,面不改色地道:“不能以己度人,我是老实人,从来不撒谎。”
唐江洲呲牙,骂骂咧咧个不停:“无耻啊!老子才不会信你,以前都是老子瞎了眼,觉得你虽然聪明,却敦厚善良,比你阿娘可好多了。
原来都是在骗老子,嘴里半句实话都没有,站在旁边干看热闹呢。不过学生啊,你从哪里开始准备弃暗投明的?”
易青躲开他凑过来,兴致勃勃的老脸,神色平静地道:“先生,从你不要脸,大家都不要脸开始,不要脸又不要命的人,谁也惹不起。”
唐江洲神色一僵,接着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太子记仇得很,你骂他不要脸又不要命,嘿嘿嘿嘿,学生啊,拿几坛冬酒来,我吃醉之后就什么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