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青从牢里出来时,全身又脏又臭,魏转运使当时只觉着她瘦了许多。
现在洗漱干净之后,才发现她比先前见到时还要瘦,几乎是瘦骨嶙峋。原本清秀的脸上只剩下了两只大眼睛,肌肤倒是养得雪白,却是带着病容的白中泛青。
魏转运使莫名心虚,想到上头的旨意,与官场震动,更是满脑门子的官司。
“魏转运使。”易青半倚在躺椅上,挣扎着想要起身见礼,却一时没能起来。
她不是故作姿态,是她的身子实在太差,吃药之后虽然有些好转,手脚依旧软绵绵,全身上下没几分力气。
“快坐快坐,你身子不好快坐着。”魏转运使扎着手,脸上堆满笑,一迭声道:“既然病了就无需客气,唉,你怎么不早说,我应该早些来看你,你看我空着手来,唉,真是失礼。”
魏转运使客气得让人侧目,不过易青心里明白,却没有戳穿他。既然他不说正事,也就陪着他一直客气。
这些天易青在家,梁洄将外面发生的事□□无巨细讲给了她听。
最开始她进大牢时,梁洄就一次次往京城里递消息,梁相收到之后,虽然不想惹大麻烦,却拗不过他。最终将蓟州府的事情,赶在官府呈上卷宗之前,原原本本禀报给了皇上。
早在皇上的御案上,已经堆了厚厚一摞易青写去的书信。
从易青到到庐安县起,她就用直白浅显的词语,将发生的一切,描述得生动有趣,全部写下来递了上去。
皇上像是在看话本,又仿佛身临其境,跟着她一起在庐安县起起伏伏,亲自做了回知县。
最开始收到信时,其实皇上不那么高兴,甚至恼怒她的胆大包天,先斩后奏。
派她到庐安县,皇上自然有自己的私心,只以为她会很谨慎,用温和的手段,将官场的这些陈年污垢去掉。谁知她一去就大刀阔斧,直接将庐安县掀了个底朝天。
后来,皇上渐渐好奇,开始猜她下一步会用到的手段。最后看到她跟土匪般,直接拿兵唬人,使庐安县勉强算是安稳过渡时,皇上松了口气的同时,真是又气又想笑。
谁也料不到,长得那般斯文秀气的人,看似莽夫乱打王八拳,却又机灵,花样百出,脸皮还厚得很,烧了旧衙门,不花一分银子,再重新建了个新衙门。
开心之后,皇上更多的却是震怒。
他身子愈发不好,想着自己的江山,被下面这些人,甚至自己的儿子,像是蠹虫,将基石蛀得千疮百孔,气就不打一处来。
全大周不知有多少个庐安县,易青这样的臣子却不多。
在易青遇事前,皇上本就想给易青下旨意,让她直接将这些蛀虫全部杀掉。召来梁相商议之后,最后还是把旨意收了回去。
梁相说得对,易青本就是众矢之的,刚极易折,把人逼急了,说不定她真会走不出庐安县,忠臣难得,良臣更难得。
再接到易青被关进大牢的消息时,彻底激怒了皇上。
下令政事堂,连同三司连夜严查,不仅将庐安县,更将蓟州府历年来的赋税,户籍人口,田产亩数,官员的考核,升迁,查了个底朝天。
如易青所说的那样,天子一怒浮尸千里。大皇子二皇子因此被当朝训斥,罚俸一年,责令回府闭门思过。
户部尚书被罢官,领着度支使这一块差使的计相引咎辞官。吏部尚书,侍郎也照常吃了挂落,先前从庐安县升迁的官员,罢官的罢官,贬谪的贬谪。
至于吴漕司,被直接缉拿入狱,等着刑部直接派人来,押进京城三司会审。
这次皇上清查,是直接从上至下,而且动作迅速。底下的人,连托关系去求情的路都被切断,所以吴漕司才会恨极易青,想死也拉着她垫背。
易青却没多少开心。
萧山也给她来了信,详细告诉了她京中的现状。
他虽佩服易青,更多的是担心她。
这次,她得罪的人太多了,皇上借着她这把刀,可是杀了不少人。本来京城进入秋季,是最热闹的时节,摆筵席吃酒,今年却冷冷清清,许多人家大门紧闭,生怕惹祸上身。
连天天请各家小娘子上门来游玩的许老夫人,都重新进入了佛堂吃斋念佛,害怕萧山也被牵连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