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明郡主刚进门就红了眼睛。
她看到,不过是短短个把月没有见,裴如昼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脸色也苍白的不像话。那双微挑的桃花眼,更是失去了光亮。
“昼儿……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刚才还强忍着的郡主,一把将裴如昼抱到了怀中,话都说不清了。
“娘,我没事,”裴如昼顿了一下,硬是挤出一抹微笑,“这不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
“哪里有后福,你之后……”
你之后每过半月,就会毒发一次,这究竟算什么福!
郡主话还没说完,终于看到站在一边低头不语的戚云遥,接着将没有说完的话全部咽了下去。在皇家长大的殊明郡主,背着《皇律》长大。在她的心中,皇室至高无上。
哪怕心底里讨厌这个害了裴如昼的七皇子,嘴上也没有办法说一句重话。
沉默半天,她终于低头说:“会胭山不比昼兰关,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而殊明郡主话音刚落,被从桃拉着,进门来一句话都没有说的裴郁风,忽然冷冷地“切”了一声,顺便翻了一个超大的白眼。
气氛都被他一个人破坏了。
听到这声音,裴如昼终于注意到矮了所有人一头的裴郁风。
和红着眼睛的郡主完全不同,裴郁风畅所欲言:“不小心的人哪里是哥?明明就是七皇子。他要是不乱跑的话,能被蛇咬吗?”
裴郁风还不到九岁,他长相与裴如昼有五分相似,脸圆乎乎的,嘟着嘴巴看上去尤其可爱。
但是,他说的话可真是能吓死人。
“公子!”从桃赶紧出声提醒,顺便用力拽了拽他胳膊。
裴郁风还在继续,他忽然跑上前去紧紧搂住裴如昼,然后委屈巴巴地将那个所有人想说,但却不敢说的话问了出来:“哥,你会死吗?”
裴郁风的声音很小,但却像是一道惊雷,落到了所有人的耳边。
尤其是戚云遥,听到那个字后,他忍不住猛地一下闭上了眼睛,并咬紧了牙关。
瞄到戚云遥的表情,跟在他后面的太监不由一抖。这裴家的小公子,怎么有胆子责怪七殿下!
就在他们担心戚云遥会不会生气的时候,却见往常跟个小炸药包似的一点就着的小皇子咬着唇,一句话都没有说。
裴郁风的话,就像针,字字向他心上戳。
是啊,明明是因为我……
从桃被自家小公子的话吓了一跳,她慌忙用手捂住了裴郁风嘴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极其紧张。
可和一脸紧张的众人不同,裴如昼听到弟弟的问题,竟然笑了一下。
他缓缓蹲下身,捏了捏裴郁风的脸蛋。
裴如昼的答案,出乎所有人意料。
“每个人都会死。”裴如昼虽然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但他不傻,他知道自己救戚云遥,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但是在边塞军营长大的他,从来都不惧怕死亡。
更别说……咳咳,裴如昼还见了幽冥界之主一面。
“活是怎么都不会活够的。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在神仙面前,我们不也是这样?”
听到这里,戚云遥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裴如昼的心思竟然这样豁达……
戚云遥从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自己是个无比卑鄙的人。因为就在裴如昼说出这番话之前,他还在想——阿昼可能是在不理智的情况下作出的决定,或者压根不知道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等知道了真相,或者想明白了其中利害,阿昼一定会恨我。
可听裴如昼说的话,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裴如昼还在说:“郁风,活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了什么。”这一次,他的表情格外认真。
这句话要是其他人说,或许不会让人太过重视。可偏偏是裴如昼,他不但这么说,而且还这么做了。
一瞬间,就连屋里一直低着头的宫女太监,都忍不住抬眸看了裴如昼一眼。
只见这裴家的大公子,就这么静静注视着裴郁风,目光无比平静坦然。
裴如昼向来都是个玩得起的人,他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只有十六岁的他,虽然还有些天真幼稚,但并不蠢。裴如昼向来不觉得十世平安富贵,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东西。
毫不夸张的说,只有八岁的裴郁风,被哥哥这番言论吓呆了。
他站在原地,半晌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裴如昼又捏了一下裴郁风的脸蛋,然后笑了一下说:“再说你哥我还好好的,你这问题晦气不晦气?”
听到这句话,周围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从桃赶紧将裴郁风向后拉了拉,有些生硬的笑了一下说:“好了小少爷,大人们说话,您别插嘴。”
“哼……”被裴如昼镇住了的裴郁风,今天竟难得安静下来。
只有戚云遥,他的心扑通扑通的狂跳个不停。
戚云遥呆呆地看着裴如昼,少年刚才那番话,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内重复着。
戚云遥这一生注定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刻,永远也忘不了眼前这个人……
屋里的气氛,终于正常起来。
这个时候,守在屋外的宫女看到,那个跟着郡主一起来的丫鬟,端着糕点走了过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从桃让她们称呼这个丫鬟“路如姑姑”。
到了门口路如不再向前走,而是站在这里,透过门缝小心翼翼地向房间里面看去,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奇怪。
宫女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终于忍不住问:“路如姑姑这糕点……你要送吗?”
“啊!”路如被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很反常后,她非常生硬的挤出一抹微笑,对提醒自己的宫女说:“……不如,姑娘您送进去吧?”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