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院的门上贴着半张海报,被雨打湿又烈日晒干,不知如此反复了多少次后终于变得皱皱巴巴褪色暗淡。他一眼认出来海报上只剩半张脸的影星,也想起曾经有个女学生,站在她的面前,又羡慕又嘴硬。
他叫元空停了车,依旧是在戏院关门的时候,一个人坐在空旷无人的戏院内,看完了一场无声的黑白电影。电影讲了个俗套的故事,男人女人,插足爱情,堕落重生,幡然悔悟,破镜重圆。
无聊得厉害,全都是让徐敬棠厌倦的桥段。可那晚他竟然就那样静静的看完了,他坐在戏院里,放电影的光从他头顶划过,像是流星的尾巴。电影机偶尔会咯吱咯吱的响,而他恍若未闻。
他望着幕布上眉如远山的漂亮女人,脑海里却全都是那个傻气又倔强的女同学——
想她为什么那么傻,自己明明很优秀,可偏偏看不到,偏偏还是想要成为别人。
“督察长大人好品味啊,这是老片子了。”戏院经理仍旧拍着徐敬棠的马屁,“这片子从前最红火,带子磨坏了好几盘。结果如今阮小姐没了,这片子也没人看了。得亏您是来我们国泰了,我们还存着一盘带子,不然这别的地方您还真咋不到。”
戏院经理夸夸其谈着,本不在意的涌星听到他的话却是十分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了?阮小姐没了?”
“是啊。”戏院经理见她好奇,立马回答,“死了好几年啦,您不知道么?阮小姐死后好风光的嘞,多少电影界的名人给她抬灵,诶呦呦,老气派了。”
“好了,去放片子吧。”
徐敬棠担忧地看了失魂落魄的涌星一眼,挥手赶人了。戏院经理滑头地看了看两个人,也明白过来了立马赔着笑脚底抹油跑了。
“你知道她怎么死的么?得了病?还是意外?”
电影还未开场,涌星的声音从黑暗里响起,有些失望但还算平静。
“都不是,是自杀。”
徐敬棠有些担忧但仍然如实相告,对面的人沉默了许久,“割腕?”
“不是,安眠药,报告上说吞了三瓶安眠药。”
他说着,涌星仔细地听着,末了竟点了点头,“嗯,她那样漂亮的人,估计也没法忍受自己死后太不体面。”
“真难以想象,她那么纤弱的女人,喉管竟能咽下那么大的药片。”涌星叹了口气,似乎十分惋惜,“不过这事一出,她想要死后清静也不可能了,沪市那些撰写三角插足的桃色小报怎么会放过她。虽然不太理解,但是既然发生了,无论如何还是要体谅她。”
涌星的声音很温柔,然而徐敬棠却是听得心里一惊,“你吞过安眠药?”
“啊?”
涌星没想到徐敬棠竟然角度如此刁钻,没想到她说着别人他却关注她有没有吞过安眠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抬头望着徐敬棠无奈道,“徐敬棠,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
然而身边的徐敬棠却是一脸严肃,寸步不让地逼问,“陈涌星,先回答我。”
“曾经吧,只不过那时候事多,晚上睡不着觉,有时候会吞几片。这么凶干嘛?”
涌星总觉得跟徐敬棠坦白自己的心里路程是个有些奇怪的行为。她没有骗徐敬棠,当时她独自一人刚到日本,而又无法从陈玄秋的死中走出来,一个人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血、子弹,还有陈玄秋倒下时睁大的眼。
实在没办法了,只得找医生开了药,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再吃上一片。她是有节制的人,即使无效,也只吃一片。真奇怪,几千个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日日夜夜,涌星却从没有一个想过一了百了。
“以后不许吃,听到没有?”
徐敬棠粗声粗气地斥责。
“早不吃了。再说了,遵医嘱完全没问题的。你知不知道失眠有多痛苦啊。”
涌星有些哭笑不得。
“那也不许吃。”
“好呗,不吃就不吃。”
涌星翻了个白眼,真是的,跟个小孩子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涌星是自卑的,可又是幸运的。陈玄秋拯救了她可同时毁灭了她,他让她无地自容,让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所以年轻的时候总是时刻怀疑,想成为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却唯独不想成为自己。可她又是幸运的,因为自始至终徐敬棠都是坚定地选择了她,并且了解她全部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