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
涌星毫不迟疑地回答,她温柔而坚定地望着他,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这举措有些莽撞,可是涌星明白章崇茴会理解她的举动。手上忽然传来柔软暖意,只见涌星笑眯眯地对他道,
“虽然你是他的儿子的,但无论从性格还是长相来说,都更像你的母亲些。”
章崇茴一愣,半饷才笑道,“涌星,谢谢。”
涌星摇了摇头,两个人随便买了些东西便分别了。分别前涌星望着章崇茴远去的背影,却觉得心下忧愁,章崇茴曾那样无私地帮助过她,而她呢?她难道就要看着章崇茴这样放弃他珍视的一切么?
而且涌星在心里认为,林洵之事也并非完全是章鼎毫不顾忌亲情,而这其中更重要的是日本人在中国愈发胆大妄为起来。中国一日不强大起来,章鼎就是有一百个女儿,到头来也终将失去一切。
涌星忽然想要帮帮林洵。不过最近诸事繁忙,涌星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经过上次临行前的那次意外,涌星在出发的前夜竟然失眠了,心像是被一根线掉在半空中。两只耳朵在深夜里听着床头的闹钟指针滴答滴答的走着,生怕闭上眼下一秒就有意外。
半夜不知道怎么睡着了,幸亏她习惯了早起,即使严重睡眠不足,仍旧准时提上了行李出了门。明明只是出差,可涌星下了楼来看着这住了半年的梧桐弄,心下忽然感慨万千起来。
为了赶火车,她起得很早。梧桐弄仍旧沉睡在安静的清晨,人们都躲在紧掩的门窗后头睡懒觉,只有老虎灶里的长脚爷爷已经开始烧水了,巨大的锅炉接过长长的烟囱,团团浓白烟雾从出口飘出,向上,向上,最后和青色的天际融为一体。
昨夜下了雨,此刻天上仍飘着细小的雨丝。涌星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行李箱,实在有些狼狈。她本想拦辆黄包车,出了梧桐弄才发现章崇茴竟然倚在车边等他。
他像是注意到她的到来,抬起手看了看手表,笑道,“果然一点也没算错。”
没等涌星发出询问,章崇茴已经热络地帮她将行李都放进车内。涌星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感动。有私家车接去火车站的话,尤其是在这鬼天气里,自然是十分方便快捷的。然而涌星知道他最近也是多事之秋分身乏术,便并没有提起自己出发的时间。
谁知道章崇茴竟然这样聪明,看了一眼她的车票之后就算准了时间,体贴地送她一程。
到了火车站,因为是出差,涌星和几位同事一起乘车。大家都是年龄相仿,正是异性相吸的好时节,看到她是被章崇茴送过来的,都嘻嘻哈哈地开起他们两个人的玩笑起来。章崇茴倒是无所谓,涌星倒是被臊地红透了脸。撅着嘴赶他走。
章崇茴望着她红透了脸,忽然笑了一下。
“陈涌星?”
这还是章崇茴第一次这样一板一眼地喊她的名字,涌星有些奇怪,抬头看他。然而章崇茴却望她望的很认真,像是要把她此刻的所有都刻在心里似的。他们还没说话,旁边的同事又笑了起来。
涌星也以为他在逗她,气得掐了他一下,嗔道,“干嘛啊,还嫌不够乱啊?”
章崇茴笑了一下,“够了。”
章崇茴从没有告诉过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当他望着陈涌星的时候,回答她“够了”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她穿上雪白的婚纱,和他站在礼堂里,也是这样羞红了脸含羞带怯地望着他。
不过,够了。
让她这样羞红了脸,有一次,一辈子也够了。
既然人生不如意事十之bā • jiǔ,抱负如此,她亦如此。即使今生无缘,那被她这样看了一次也就够了,不必再枉自嗟叹惋惜了。
他站在月台上,隔着窗户朝窗边的涌星挥了挥手。他站在熙熙攘攘的月台上,穿了一件呢子大衣,带着一架金丝眼镜,对着那个被车窗模糊了容颜的女人笑得温润如玉、别无所求。
直到火车长鸣了一声,车头像是得了哮喘的老先生似的一团团地往外吐气。煤黑色的烟雾朝站台飘来,一时月台人头攒动,而章崇茴纹丝不动。直到再也看不到她所在的那节车厢之后,他才弹了弹身上的灰尘,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