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淮不敢说自己是好人,但是眼前这人也绝不是善类。
山风穿林而过,树上的桃牌被风吹得打转,或撞着树枝,或两两相击。
声音就宛若轻敲着竹简,发出木质特有的轻响。
几人都被这声音吸引了一下目光。
李景淮发现了鹤行年微一偏头,视线就落在其中一颗桃树上。
几乎转瞬,他有了个荒谬的猜想。
“是你?”
鹤行年伸手摘下面具,露出那张清俊干净的脸,灰眸沉静,格外疏离。
“殿下今天也是来赏景的吗?”
他敛袖垂手,那粒糖也一同被他包进袖口。
李景淮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东西,可又不好当面问,挑起凤眼睨了眼沈离枝,才缓缓对鹤行年道:“这里,可不像是小国师会来的地方。”
“听闻这宝罗园桃林为一绝,牵丝引线,成就了不少姻缘。”鹤行年不知道为何突然就说起了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姻缘?
李景淮只觉得这两个字刺耳,他冷眼看着振袖迎风的小国师。
他自入了上玄天,这两个字就同他没有干系。
还肖想什么?
鹤行年没有看李景淮,弯唇一哂,望着远方摇枝动叶的桃树,“今日得闲重游,这些桃树上又增添了不少,真让人艳羡。”
他说到艳羡的时候,哪还像那个疏离清冷的‘谪仙人’模样。
沈离枝见他浅灰色的瞳仁曈朦,仿佛在追思往昔。
鹤行年在成为小国师之前,想必也是个衣食无忧的公子。
许是也知慕少艾,曾有相思。
只是不知道为何会选择走上这条路。
沈离枝眉心稍蹙,此情此景惹来恻隐,鹤行年在这个时候忽而移目看她。
见她如此神情,唇角轻扯。
“适才是在下失礼了,我见沈姑娘一人在人群中左右为难,这才出手相助,殿下不会因此而有怪罪吧?”
李景淮冷冷道:“孤的事,不劳小国师操心。”
鹤行年回以冷眸,声音却依然温和:“沈姑娘的事,乃‘朋友’之事,并非太子之事。”
李景淮还不曾被他如此直白挑衅过,一时间沉浮在水下的暗流翻涌,他晦暗不明的神色压着随时可能暴起的厉色。
“鹤行年,你是要在孤面前放肆至此?”
纵使太子一时半刻动不得老国师,但对于鹤行年这般的人物,只要费点心思和力气却也不难去掉。
留他至今,也是看出他和老国师两人日后必有一争的缘故。
帝师教他权以制衡,也教他情以乱志。
可此时的他只欲杀之而后快。
仿佛一瞬被浓雾障目,他什么后果也不想计较了,满脑子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除掉眼前这个隐患。
沈离枝是感受出太子被这一言真的掀起了杀心。
光是站着旁边,她都能不寒而栗。
急不暇择,沈离枝伸出手指及时拉住太子垂于身侧的手,就好像那时在苦桑村时拉着他的手,做他能看清前进道路的眼睛。
“殿下息怒,佛家之地勿惹争纷,小国师对奴婢帮助也只是举手之劳……”她柔声细语劝着太子,又移目看向鹤行年,“至于朋友二字,委实重了,小国师见谅。”
鹤行年看了她一瞬,神情未变,依然纵容她的疏离和陌生,唇角微扬,顺着她的话大方承认道:“是我唐突了。”
李景淮怒火未息,可是面上已经看不出半分,他握紧手,连带着沈离枝的手指也紧紧裹住。
沈离枝便趁机将他拉动。
“时候也不早了,殿下也该回宫处理政事了。”
她遥遥朝着鹤行年点头示意告辞。
鹤行年停驻在原地,目送着沈离枝把太子一路带走。
飞练从树后走了出来,与他站在了一块。
“大人,太子殿下是不是起了杀心?”
就连沈离枝都能察觉出来的东西,飞练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只是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明显察觉到太子的情绪,可见这个沈姑娘已然成了他不可触及的忌讳。
“我让你跟着去瞧,可看见了什么?”
飞练抿了一下干燥的唇,声音不自觉地变调,“太子他去树上挂了一块桃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