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呢,我的人生呢?
裴旖笑着闭上眼睛,眼泪无声流了出来:“对不起。”
“我知道你也不需要这句对不起,但是,我也只能这样。那个时候我自己陷在黑暗里,实在无力去顾及别人的人生。”
曾经她活在不见天日,整日整夜濒临崩溃。这世界于她而言没有温暖,她整颗灵魂千疮百孔,只剩下近乎魔瘴的执念,活下去。
只有自己活下去,才能亲眼看着别人死。
“背负秘密往前的每一天都很煎熬,但是我不能回头,一秒钟也不能。想到从前我就恐惧,我头痛、恶心,趴在马桶上干呕很久也吐不出东西……我吃很多药,安眠的、焦虑的、镇定的、抑郁的……我不敢告诉别人我曾经在江城生活过,我想完全切割分离那段人生,我恐惧回想起那些暗无天日孤立无援的日子……我想要重新开始,任何代价我都愿意。”
顾衍垂眼看着面前的人,长久无言。
这一句对不起迟了六年的时间,两千多个日夜,从他疯狂地想念着期待与她重逢,到得知真相那一刻昏天地暗的背叛感,他想活下去是为了她,他活得生不如死也是为了她。他日思夜想的人,他又恨又爱的人,他有太多的心事她不曾知晓,那个陷在沼泽里太久濒临疯魔与崩溃的姑娘,他懂她。他从来没有怨过她为了自己踩着他往上爬,他恨得是她在逃出去之后反手推了他一把。
他将她从沼泽里拔出,想安在心上好好长着,可是她不要。她要的是这片沼泽彻底消失,见过它的人也冰消瓦解。
她看着那么温柔,绝情起来又毛骨悚然。她这么矛盾,就像是她会让他时常觉得自己没有一瞬是真正了解过她,又让他无时不刻不确定,自己其实一直还爱着她。
“顾衍,你杀了我吧。”
面前传来的低微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她低着头,侧脸平静苍白:“过去的事情我已经无法弥补,你的人生是我毁的,你应该恨我。你杀了我吧。”
顾衍居高临下看着她许久,最后,他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
“死太容易了,你应该活着受刑。”
他曾经有无数次一死了之的念头,支撑他活到现在的是恨意。他被那恨意支配成强大,也被那恨意销蚀为傀儡。他偏执地告诉自己活下去的意义是看到她狼狈腐烂,看到她伏在他脚下哭泣跪在他身前忏悔,可直到这一刻临头,他没有丝毫快感,只有无尽的空虚茫然。
“旖旖,我可以放你回去。”
他抬手轻柔擦着她脸颊上的眼泪,视线专注地像是对待最珍贵的宝贝:“但是你要先亲手杀一个人。”
身前的柔软身躯倏然僵住,仰起来的小脸上满是潮湿惊恐。
他视而不见,低头温柔吻她的唇:“这样我们就是真正一样的人了。”
近在咫尺的幽黑瞳孔里,惊惧与恐怯交织成漂亮易碎的纹理,男人低眸细细看着,终于笑了出来。
夜半,屋外雪落无声。
刑侦队办公室里,电脑前满脸疲倦的人忽然眼前一亮,反复拖回进度看了两遍后扭头叫身侧的人:“这段监控在一点十五分时缺少三十秒,写字楼里其他角度的监控录像在哪里?”
写字楼顶层的房间里灯火通亮,痕检人员正紧张有序地进行着工作:“……现场确实是被清理过,并且血迹喷溅在墙上有不正常的中断……墙纸并没有动过的痕迹,那这面墙——这墙好像有点奇怪?”
墙壁前的人抬手敲了敲,诧异回头:“这面墙好像是空的?”
敞开的会议室门外,一位年轻警察神色惊慌地匆匆跑上顶层的办公室,敲开门气息不稳报告:“楚局,沈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