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凛在她身后微笑着宽慰她:“没事儿,姐,我们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她现在状况比之前好多了,真的。我们本来昨天还要去古镇过年呢,她还买了两套汉服让我给她拍照,兴致比我还高,她肯定能完全恢复好的,到时候你跟Arvin再来万州玩儿,把言言也带上。她会画画,让她给你们家三口画个全家福,她做鱼也特别好吃,可以跟Arvin来个中西厨艺交流。她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沈砚安看着他这副不知情的模样愈发难受愧疚。前天沈母提出去见裴旖时,她觉得不忍,但也并没有反对。
任何一位父母都不会愿意自己的儿子娶有这种不堪话题和命案嫌疑的姑娘,她作为姐姐也是一样。就算那些话题都是假的,舆论的力量也足够毁掉一个人,何况她现在的心理状态已经非常糟糕,未来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还是未知,跟她在一起的人注定这辈子无法轻松,他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儿子和弟弟陷进这种深渊呢?
可是在分别见了这两个人之后,沈砚安心里实在为他们难受,她想不通明明是这么般配的两个人为什么要受这种苦。她的状况真的很不好,一离开他就在拼命地伤害自己,他可能真的是她最后的支撑和希望了。他顶着全世界的压力跟她在一起,被降职,被打骂,被议论,被煎熬,满心盼望着她快点好起来,憧憬着两个人未来的生活,全然不知他最亲近的人,已经替他做出了最残忍的选择。
沈晏凛走下医院的台阶。
他订了凌晨回万州的机票,看时间还充裕,给裴旖打了个电话。
“干嘛呢老婆?”
对面的声音很轻:“看电视呢。”
他侧耳细听了听:“怎么这么安静?”
她低声笑:“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把电视声音开得跟电影院一样。”
他拉长声音笑道:“噢,那你有意见怎么不提出来啊,这样很不利于家庭和谐啊沈太太。”
“我意见多了,我提得完嘛。”
这倒给他说得好奇起来:“还有什么?你今天先提三个,我三个三个改。”
她静默片瞬,笑了声:“没有,逗你的。”
沈晏凛不信:“我听着你是积怨已久,劝你趁着今天赶紧说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她笑了笑,少顷之后,轻轻开口道:“有时候你吃饭有点太快了。你有几次半夜胃疼,我觉得跟这个可能有关。”
沈晏凛听得心里很受用,笑着道:“这是我老婆心疼我啊,我改。继续。”
她顿了顿,继续说:“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会连着抽掉一包烟,这样对身体很不好,你以后少抽点烟吧。”
他爽快应声:“好。”
“还有。”她沉默片晌,轻声道,“你太照顾身边的人了,以后你也……你也要多照顾自己。”
沈晏凛望着远处的夜色笑出了声:“什么啊,把我说得跟中央空调似的,我不就照顾过你一个人吗?”
对方呆呆失笑:“对欸,好像是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这么麻烦,让你付出这么多。”
“是麻烦,当初追你追得我多费劲啊。”沈晏凛含着笑保证,“放心吧,我会照顾自己的,我不照顾好自己怎么照顾你啊?”
她怔怔笑着,半晌后,低声说:“谢谢你。”
沈晏凛啧了一声,佯装不悦:“又说傻话了。”
“是啊。”她恍惚轻喃着,“好傻啊。”
沈晏凛隐约觉得她有点异样,半开玩笑道:“宝贝儿,你是不是喝酒了?”
“没有呀。”她笑了声,还打了个哈欠,“可能是有点困了吧。”
“那你早点休息吧。”沈晏凛想了想,担心她会多虑,也是想给她个惊喜,最后也没把提前回来的事情告诉她,“我也要休息了,过两天我就回去。”
“好。”她软软应声。
他柔声说:“晚安。”
她许久没有出声,像是舍不得挂断电话似的,直到他又笑着说了句发什么呆呢,她才最后轻轻说:“晚安。”
挂断之前,他隐约又听到一句若有似无的:“再见。”
他举着响起忙音的手机顿了下,苦笑摇了下头,嘲笑自己最近紧绷得太敏感了。挂掉电话说拜拜是正常,说再见也没什么不对啊。
那一晚月朗风清,准点率不到八十的航班破天荒提早了二十分钟到达目的地。
沈晏凛在飞机上做了个好梦,下廊桥时的脚步都异常轻松。
凌晨四点钟的除夕夜,冬日的天色还很暗。他在二十四小时的快餐店里买了她爱吃的早饭,限定款的新年套餐,打包袋也是红色的,服务员交给他时笑眯眯说了句新年快乐,他也笑着回了一句,拎着袋子出了门。
打车回到小区,他一路快步上到电梯,输入密码开门,打开了门厅上的小夜灯。
房间里干净整洁,客厅开着窗,流通的空气凛冽而清新,他却突然有种形容不出的怪异直觉。
他站在门口怔了片刻后,放下东西往卧室走过去。
怕会吓到她,他进门后先开了灯,可预想中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惊喜的场景没有看到,他看见床上被子枕头整整齐齐,但人不在。
沈晏凛愣了下,心脏倏然一沉。
他快步走向衣柜拉开,她的衣服都还在。他又走到浴室看,她的洗漱用品也还摆在那里。他回到客厅打开灯,茶几下她的药还跟他前天离开的时候一样一动没动。他站在房间里慌张又茫然地环顾着,心脏剧烈跳动不停,恍然间他瞟见电视柜上有一张纸,上面用黑色的笔写了字。
他心中的不安感疾速扩大,呼吸突然窒闷困难,整个人几乎是心急如焚又僵硬机械地迈向那张纸,他弯身拿起来,低头看了几秒钟后,耳边轰然一声空荡巨响,那张纸应声轻飘飘落地。
像坍塌的高山,像破碎的城楼,他整个人置身于一片扭曲的漆黑废墟之中,呆滞保持着抬起手臂的动作,胃里有液体沸腾上涌喉咙,先是苦,然后是咸,最后的味道有点腥,他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吐了出来。
红色液体点点喷溅在纯白色的纸张上,染红了最后一行黑色的清秀字迹。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