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烨庆幸自己现在没喝水,否则肯定一口水喷出去了。
他没喷,白煊却喷了,喷的的还是口水,溅了一桌子,草精吱一声躲到了十烨的簪子上。
十烨默默扭头,瞅着白煊。
“咳,一时惊讶,失态了失态了。”白煊用袖口抹了抹桌面,“你们刚刚说啥,那孩子特别丑?”
刘鱼娘和张大哥齐齐点头。
白煊顿时来了兴致:“有多丑?”
刘鱼娘:“丑得名扬百里,惊天动地。”
张大哥:“可要真说出来具体哪丑吧,还真就说不清楚,反正是让人一看就反胃。”
白煊摸着下巴,笑了,“有趣。”
“那对母子住在何处?”十烨问。
“顺着这条街一直往西走,能看到一座山,半山上建了一座关帝庙,他们家就在山脚下。”
十烨掏出聚奎盘分别测了钱宅和那对母子家所在的方向,七曜剑并无反应。
刘鱼娘看着十烨的动作,有些好奇,“道长,你不会连丑都能治吧?”
“嘿嘿,那可说不准。”白煊笑道。
天蒙蒙黑了,市集散去,小商贩们匆匆回家,白煊谢绝了张大哥的邀请,目送二人离开。
“说实话,我活了六百多岁,只听说过一个人能丑到惊天动地。”白煊说。
十烨慢条斯理收拾桌上的笔墨纸砚。“七星观观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断不可人云亦云。”
白煊:“你难道不好奇我说的那个丑鬼是谁吗?”
十烨跨上褡裢,把草精放到肩膀上,“钟馗样貌较之与你,更属上乘。”
白煊本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结果十烨冒出这么一句,显然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顿时好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两只眼睛突了出来,半张着嘴,嘴角还一抽一抽的。
十烨转身:“走吧。”
“老钟那家伙哪里比我好看,就他那大牛眼和樱桃嘴,怎么看怎么不协调!”白煊暴跳如雷,“我可是冥界第一玉树临风的白无常,引无数妖魔鬼怪竞折腰,你那双净目根本就是摆设吧!”
草精撞了一下钟馗:“吱?”
十烨这次不用照镜子,也知道他的眼睛又笑了,“你也比他好看。”
草精跳到十烨头顶,昂首挺胸站在枯木逢春簪上,吱吱叫着指路。
夕阳落下,红霞如血,天际线交接之处,隐隐能看到一抹淡淡的明光。
*
来到那对母子住所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入夜之后,十烨的净目看得更加清晰,他举着聚奎盘细细观察着眼前的院落:一间草房,四周围了低低的篱笆,地里整齐种着几拢青菜,屋檐下修了鸡窝,旁边栓了一匹小木马,制作很粗糙,马背上配了一副用碎布头拼接缝制的布垫,窗内亮着烛火,隐隐能闻到饭香。
“有发现?”白煊问。
十烨摇头,收起聚奎盘,“走吧。”
“就这么走了?”
“难道你打算深更半夜去敲寡居母子的门?”
白煊挠头:“要不咱们去钱家瞅瞅?”
钱家在镇东,步行起码需要半个时辰,现在出发晚饭肯定是赶不上了——十烨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每日画咒的极限是一百张,今日已经远远超出他精神力的极限,此时已是头晕眼花,饿得前心贴后心,怕是走不到钱家就已经晕倒了。
草屋旁有一条上山的羊肠小道,顺着山势向上看,半山腰处有一角飞檐,隐有香烟袅袅,大约就是刘鱼娘他们说的关帝庙。
十烨:“去关帝庙落脚。”
白煊一听可乐了,勾住十烨的肩膀道:“我和老关可是铁哥们,去他地盘蹭个饭吃也合适。”
十烨甩开他的胳膊,上路登山。
“我跟你说,老关嘴特叼,他家的厨子算得上是三界第二厉害,只比昆仑脉春城府的灶神差一点,尤其是他家的小酥肉,又软又烂咬一口满嘴流油叽里呱啦叽里呱啦……”白煊一路说得煞有介事,草精听得津津有味儿,还时不时附和着吱吱两声,似乎已经闻到了他所说的美味。
十烨实在懒得听白煊吹牛,在他的嘴里,漫天神佛都是他的铁哥们,可他都穷成这样了,也没见哪个铁哥们出来接济一二,反倒劳他这个凡人赚钱养家——
十烨脚下一顿,心中微凛。
养家?
他的脑子里怎会冒出这个词?莫不是他饿得太厉害脑袋浆糊了?
走在前面的白煊突然停住脚步,眼角抽搐,“出事了。”
十烨:“怎么?”
“好像迷路了……”
草精黏在白煊头顶,明明只有两只绿豆眼,可十烨似乎在它脸上看到了白煊同款表情。
十烨展目望去,四周都是丈高的古树,古木参天,怪影嶙峋,黑漆漆的叶子如蓬盖遮在头顶,原本在脚下的山路不知何时也没了踪迹,猫头鹰的叫声在四周飘来荡去,听起来很是渗人。
更渗人的是,空气里还飘荡着若隐若现的明光丝线,光泽和白煊施展符咒时发出的明光很相似,只是细细看去,里面似乎掺杂了些奇怪的游丝。
“不对啊,我又不是那个八万年的老路痴,怎么可能迷路,”白煊吸着鼻子左闻闻右闻闻,“也没有鬼气,更不可能是鬼打墙……我需要天眼咒,我的俸禄啊,到底什么时候能发啊?”
十烨暗暗叹气,掏出三张清明咒飞了出去,符咒燃火悬空,照亮了四周,飘荡在四周的游丝倏然散开,仿若被吓到了一般,钻进了密林深处,眼前的景象渐渐变了,一条蜿蜒山路延伸向前,正是他们之前走的山路。
白煊:“真是见鬼了!”
你不就是鬼吗?十烨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