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烨虽然没下过山,但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以前在七星观藏书阁中也曾读过几本描述山下风俗的册子,大约还是知道这衣服不是随便能送的。
但凡男子送女子衣裳,大多都是有几分喜爱之意的。只是书上没说过男子送男子衣裳有何深意,更没说过鬼差送凡人衣衫又有什么别样心思。
“晚风夕阳荷包蛋,春江水暖老鸭汤——”白煊背着手踱步在凌水河畔,表情甚是惬意。河边杨柳依依,树影缝隙间开满了杜鹃花,粉色、红色、紫色、白色……橙红色的夕阳掠过白煊的头顶,扫下一缕碎发,落在他锦缎般的额头上。
似是感觉到十烨的目光,白煊不觉摸了摸脸问:“怎么了?”
他说话的时候,会露出一双浅浅的梨涡,仿若含了笑意,天还未黑,他的眼睛还是深棕色,透着清凌凌的纯善。
所谓“见人目如见人心”,十烨心里叹了口气,何况此人连字都认不得几个,能有什么坏心思,最多也就是想着早早要他的命罢了。
十烨默默移开眼珠子,继续沿着凌水河走。此处接近郊区,河边已经没了住户,只剩几间稀稀拉拉的铺子,大多都已经荒废,只有一家酒肆开着,瓦片和墙壁上长满了厚厚的青苔,没有牌匾,只斜斜竖着根崭新的旗幡,写着“凌风渡酒肆”。
虽然外表不怎么样,但这酒肆生意却是不错,店内店外坐满了吃酒的汉子,看穿戴打扮都是靠力气吃饭的贩夫走卒,桌上摆着大坛的浊酒,几碟子小菜,谈不上什么珍馐佳肴,但每个人都吃得满面红光,划拳调侃,时不时爆出爽朗的笑声。
十烨想起早上在市集里见到的贩夫走卒也是这般,吃着最粗糙的食物,穿着最朴素的衣衫,却有着最简单的快乐。
“有何发现?”白煊问。
“一生最快乐之事,无非三餐可以果腹,一觉可至天明罢了。”十烨道。
白煊扶额,“我是问你七曜剑有没有反应?”
十烨张开手掌,聚奎盘里中的七曜剑剑意依旧毫无反应。
白煊:“你的净目可能看到什么?”
十烨摇头:“净目入夜之后放能看得清晰。”他顿了顿,又问,“你自己不能看吗?”
“天眼咒五斛一咒,还只能持续半柱□□夫,划不来。”
“……”
白煊摊手:“看来只能等天黑碰碰运气了。”
*
十烨觉得碰运气这事儿也是需要脑子的。
“白无常大人,您或许可以离贫道远些。”十烨委婉表示。
白煊环抱双臂贴在他身边,肩膀靠着他的肩膀,双眉紧蹙,眸光警觉,好像贴在大门上防贼的门神。他这个姿势表情已经持续了快两个时辰。
“你不懂,像你这般高——”白煊瞅了十烨一眼,“高挑的道长走夜路最是危险。”
十烨瞄了眼他和白煊的身高差,他的确是比白煊搞了半个头,但这和走不走夜路能有什么干系?
“尤其是这种地方,沟深水急,最容易聚集溺鬼。”白煊又道。
这倒是句实话,此时已经入夜,月色正新,白日里温柔的陵水河换了个模样,河风寒瑟,水流湍急,甚至连水的颜色都深了几分,呈现出一种类似墨汁的黑色,柳枝在夜风中胡乱摇摆,很有几分张狂的味道。
“贫道师承七星观,擅长捉鬼。”十烨不得不提醒白煊自己并非废物。
白煊:“你再厉害,也是个凡人。”
十烨觉得白煊大约是不认识“委婉”二字,只得实话直说:“您堂堂一个鬼差大人站在这儿,哪只鬼敢出来?”
“原来如此。”白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果真移开了半步,“那我站远些。”
十烨瞪着他。
白煊又退了半步。
“……”
“真不能再远了,真危险!”
十烨叹气,转身快步向前。
“喂喂喂喂,你别乱跑啊!若是有个万一我上哪再找一个——”白煊火烧火燎追了上来,还啪一下抓住了十烨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