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
姜诱仿佛听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心脏确实是因为刚才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蓦然停了一拍,不过,再怎么说……
“你怎么……”面对眼前这张若无其事的脸,她的话一时竟有些说不出口,唇抿了又抿后,才理直气壮道,“你怎么能这样?”
存心让她误会?
还是说……
某人终于开窍了?
姬阏淡定得如同一尊佛,“以后不会了。”
姜诱双眼不由得睁大,“什么意思?”
她发现她总理解不了姬阏的脑回路。
“试一试。”姬阏厚颜无耻说出这句话,“知道会让你误会后,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姜诱一瞬间气结,拳头不自觉收紧,几乎是咬着牙道:“这么说,公孙子都是打算,吃完就跑?”
姬阏一瞬间似乎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眼眸轻微敛了敛,重新对上她的眼,嗓音微压,“你觉得是你比较吃亏,还是我?”
姜诱:“???”
这世上怎么能有人这么不要脸?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姜诱气得丢下这句话就跑。
然而不过快走出十几步路,她一回头,就看到某人距离她四五步之外,看样子还悠哉悠哉,跟着她跟得毫不费力。
姜诱气得几乎跑了起来,但她无论跑多快,忍不住回过头时,总能看到保持距离的那个身影。
她一停下脚步,他就如同站在原地,仿佛扎地生根一般,从没有移动过。
脸上的表情恒古不变,无论回过头去看几次,他都是冰冷的死样子。
姜诱心里更生气,脚下跑得更快了。
就这样保持着跑跑停停,等到了驿馆的后院,她回过头去,看着四五步之外的身影,他已经有了转头离开的趋势。
姜诱捏了捏手里面具,板着一张脸走上前去,“等等。”
姬阏停住离开的脚步,转身不痛不痒望着她,“何事?”
“这个。”姜诱把面具一把拍他手里,“跟你挺配。”
姜诱肉眼可见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丝的松动,不过随即又恢复淡然,“是吗?”
“是。”姜诱皮笑肉不笑,“都一样的……好看。”最后两字加重语调。
姬阏听完眼睫一敛,当着她的面,直接把面具戴上了。
大白脸上点着两坨圆圆的红胭脂,嘴巴的地方是那种典型的樱桃小嘴,红得像是血要渗出来一样,这样的面具光是看上一眼,就能让姜诱做好久的噩梦。
姬阏的整张脸全被挡住,只露出双清清冷冷的眼,他的声音在面具后响起,“多谢。”
姜诱假笑着,一字一句道:“不客气。”
眼见他要转身,身形未曾犹豫,她深呼一口气,“再等等!”
姬阏再次停下脚步,双眼躲在面具后,透出一丝丝疑惑,“又有何事?”
姜诱真被他这态度气得半死。
所以当初他亲那一下时,她的心为什么停了一拍?
明知道这人的情商低到简直为负,居然还在心里隐隐期望他能开窍。
她可能疯了吧。
“你就真的没什么……”姜诱再次深呼吸了一口气,对上他躲在面具后的眼睛,“要对我说的了吗?”
姬阏沉吟片刻,“有。”
“什么?”姜诱心提了起来,“那你还不快说?”
“明日需得早起,你我一同入宫。”他淡淡道。
“这个小白都跟我说了,还需要再次重复吗?”姜诱咬了咬后槽牙,小心翼翼试探问道,“就…就没别的了吗?”
眼前的人半天不答。
见他斟酌得这么困难,姜诱都要被气笑了,她攥了攥拳头转身,打算放弃今日调.教,谁知刚转过身,身后传来声音:“有。”
姜诱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她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嘴角弯出了甜美的笑容,缓缓转身,看着黑暗中那张渗人的面具,“什么?”
面具后的眼睛微微转动,刹那间流光溢彩明艳生辉,夜空星辰似都不如它明亮,好看得仿佛不存于人间。
然而这样一对眸子,跟了个可惜的主人。
情商为负的某人,在无意识中用眼神撩了她一下后,很认真对她道:“不要多想,方才真是……”
姜诱听到了自己咽唾沫的声音,伴随着这声音同时而来的是,“试试而已。”
姜诱的心被轰成了烟花渣渣。
“扯平了,以后别再有了。”姬阏还觉得不够似的,又毫不留情加了一句。
“渣男!”
姜诱扯开嗓子对他吼了一声,接着眼眶微红咬着嘴唇转身,但是在走了几步接近院门后,又突然回过神来,她骂什么渣男啊?
骂他渣男,就姬阏这情商,听得懂吗?
要不然,再回去补上一句?
想想古代人能理解的词汇,负心汉?登徒子?采花……贼?
决定都骂上一句的姜诱回头,然后在她身后,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稀薄月色和点点星光,哪还有姬阏的半个影子?
就在她思考的这么一下子,姬阏人就毫不犹豫离开了?
“渣男渣男渣男……”
夜空中响起了一句接一句,意味不明不知所云的话语。
在离开驿馆很远以后,某条昏暗无光的小巷。
姬阏将面具摘了下来,借着盈盈月光打量它。
本来丑陋至极的恐怖面具,嘴巴鼻子仿佛都在发生变化,渐渐变成了某张生怒的脸。
那张脸张开嘴,喋喋不休骂着,直到骂得累了,才停下来抿了抿唇,动作很轻,声音亦跟着温柔不少,“我说过的……”
“不要再做,会让人误会的举动……”
“若是你不喜欢我,那么就保持距离……”
她怔住,似错愕。
她的唇,又很轻的,抿了一下,“是,太近……”
姬阏的心蓦然一沉。
他抓住面具的手指用力,不知不觉间,已将面具的边缘捏得破碎。
原本轻盈美好的面容,一瞬间皆化为了乌有。
他索性将面具丢掷在地,如墨染的黑靴踏了上去,不过片刻,就将面具碾得粉碎。
姬阏轻轻舒了口气,转身头也不回离去,将在脑海中盘旋的问题,如树藤一般攀附收紧,渐渐让人不得喘息的问题,一并丢在了暮夜里。
他为什么,会那样呢?
*
姜诱从老地方爬回了屋里,还好她当初有先见之明,想都没想要了一楼房间,这才有机会偷偷跑出去。
要不然跟姜小白和两姐妹一样住在二楼,从窗户跳下去,不死也得要半条命。
她回到屋里前,本想着时辰还早,她也嘱咐过小翠小红,屋里该点着灯才是。
可一推窗进屋,她就陷入了一片昏暗里,由于没有光亮,比外面的夜色还昏暗得多。
“小翠?小红?”姜诱压低声音喊着,却久久得不到回应。
她借着外边月光去点灯,刚等光亮遍布整个房间,她心里的怯意消散了几分,想好好巡视一番,谁知道惊喜来了——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门外站着姜韫姜枂两姐妹,正理直气壮望着她,在她们的身后,还有低垂着头,显然敢怒不敢言的小翠小红。
没等她有反应,姜韫率先开口:“姐姐可算是回来了,叫韫儿和枂一番好等。”
姜诱瞬间就明白过来了怎么回事。
她冷冷一抬眼:“我年纪比你们都小,别姐姐来姐姐去了。”
姜韫面上顿时多了几分窘迫,她转头跟身边的姜枂对视一眼,接着又转回来,咬了咬唇轻道:“是韫儿冒犯了,若公主不喜欢这称呼,那…那日后韫儿改口便是。”
姜枂同样垂了垂眸,“枂见过公主。”
姜诱本来心情就不好,眼下看了她们,更是被气得差点笑出来,“你们见了公主不用行礼?”
姬阏给她找气受也就算了,这叽叽喳喳的两姐妹,都想欺负到她头上来?
姜韫和姜枂又是对视一眼,从眼中不约而同的诧异看出,彼此都抱着一样的想法。
明明先前公主还一脸柔弱可欺,比如在长队将要驶出临淄城时,太子诸儿咬着她们不放,最后还是公主出声解的围。
在边境驿站用膳时,那盘不知所云的战车……也没见她有过一丝异样。
可现下,为何如此刺人?
姜诱其实差不多能猜到她们想法,她都想翻个白眼对着她们来上一句:“你们是不是傻?那是因为有公孙子都阿!”不然真当她性子软好欺负?
要是没姬阏在一边,装个鬼的柔弱可欺!
两姐妹眼神对视过后,转过头来,姜韫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姜枂倒是沉得住气,看上去蛮淡定从容。
两人把手放到身前,看样子正要行礼,不过没等她们身子弯下,姜诱蹙着眉毛出声:“当着我面眉来眼去,想必就算是行了礼,你们心里也不服气,还是别了。”
两姐妹俱是一愣,下意识又想对视,只不过脑袋刚转到一半,又猛地转了回去,面对着姜诱垂眸。
“公主,韫儿并未——”
“公主,枂儿并非——”
就算没配合两姐妹都异口同声,只不过姜诱没心情关心这些,她直接出声:“你们是来兴师问罪?”
话一出口,不光姜韫和姜枂,就连她们身后的小翠小红,身子都抖了一抖。
姜诱哭笑不得,不知是她这公主做得失败,还是文姜原本就做得失败。
同她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表面上看着为她着想,可实际上背地里,不知道卖了她多少次。
从在鲁国行宫,她们随意把生病的她撇下,让姬允跟她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她们身份低微,被支走了无可厚非,她没道理去怪她们。
可她们就那么心安理得离开,也没想过去通知姬阏,或者是除了他外任何一人,最后还是让姬忽看到了,才拐弯抹角告诉了姬阏。
次日薄姬给她喂药,她们一左一右扶着,就算先前没发现异常,可在第一口过后她的表情有了变化,她们还是没有及时阻止,甚至于说没有丝毫反应。
如果用阴谋论想,她都怀疑,她们是不是故意,就想看着她被整?
姬阏说要陪她睡时,她们两人跑得不见,后来被姬忽领着来了……
再就是现在,如果不是察觉到她们轻微一抖,神色间闪过的一丝不自然,她可能都会撸起袖子,为她们俩先出口气了。
公孙子都就是个祸害精,姜诱在心里恨恨骂了一句。
她相信小翠小红本质并不坏,只是可能被美色昏了头,以至于做出错误的判断。
在她没跟大众男神公孙子都扯上关系前,她们可能还是个尽心尽力的称职侍女,不过现在,不一定了……
姜诱装作没看到她们面上一闪而过的惊慌,缓缓摊开手里小扇扇了一扇,自顾自道:“我与公孙子都感情甚好,这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隔了一日未见,便觉得恍若过了三秋,换上男装是为了掩人耳目,免得叫人看见落了口实,不过你们既是我的妹妹……”
眼看姜韫姜枂同时抬头,集中注意力听着她的话,姜诱把手里扇子一收,粲然一笑,“那么告诉你们也无妨,我今夜是与公孙子都相会,方才亦是他亲自送我回来,怎样?满足你们好奇心了吗?”
门外的人看着眼前公主,发现一身男装的她,再做出这种动作,脂粉未施,竟然有几分清隽意味,恍若唇红齿白的公子,能让人看得眼热心跳。
要是姜诱知道她们想法,少不得又在心里吐槽句,难不成这个游戏里,就是颜值大于一切?
只要有颜,即是正义。
被姜诱方才那一下晃了神后,过了片刻她们都恢复过来,想到公主明目张胆的话,姜韫和姜枂的脸上,不可避免出现了些不太好看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