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腐烂的尸体平躺在床上,如我初见一般,仍是那身蓝绣花棉布腰襦,身上覆着半拉草席。
我观察了会儿尸体,没听到身旁的动静,有些担心地看向燕子。
——纤丽少女柳眉微蹙,岑岑冷汗浸出玉一样白净的额头,却仍掐紧指尖、强作镇定。
我此前对燕子向来非礼勿视,因为此时环境吊诡,放不下心,才察觉她一副逞强神态,再想到自己竟然同意这样蛾眉曼睩的姑娘跟到这样破落的地方,一时有些惭愧。
我自认并不多情,但归根到底也是个正常男性,就算被一面之缘的白衣神女迷了心窍,也不免对常伴身侧、妹妹一般的芊芊秀致心生爱怜。
我伸出手,轻轻地拍拍她的背,感叹掌下少女骨骼纤弱。
燕子有些惊讶地扭头看我。
我回过神,心里暗道不妥,惊醒似的收回手,将将张嘴,身后却突然传来细小而朦胧的、呼唤我的声音。
唤的是:
“大哥哥。”
我阖上嘴。
燕子瞳孔紧缩,诧异地转身,终于惊呼出来。
“——啊!”
我记得这个声音,停顿片刻,也朝床外转身。
一个女童面色阴沉地站在光线破碎蛛网沉结间,不足半人高的个子,换了身崭新的衣裳,在光影的间隙里看我们。
她有张软而小的脸,矮个头,脖子很细,发梳尖丫角,两根红缎带垂在耳后,颈间挂犬牙,穿着绣铜钱的软缎褂,宽裤七分长。
“你答应过我,不告诉别人的。”
我笑一下:“我骗你的。”
我瞥了眼女童站立的砖块,把燕子护在身后:“但你也骗了我,不如打个商量,我们扯平了?”
女童侧耳听着,听完微拧头。
她睁着那双眼仁大眼白少、极圆的眼睛,看着床上的尸体,眨了两眨。
好似很伤心。
“你答应过我,不告诉别人的。”
“形势比人强。”我笑着摇摇头,自以为很无奈又诚恳的样子,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后挪。
我们离门口也只十来步的距离,只是如何也没办法绕开女童。
“……”
回答我的是一片沉默。
蝮蛇从黑压压的木头床缝里爬出,蜗牛蠕动出一条不见来路也不见归途的细线,苍蝇睁开无数只红霜浸血的眼睛。
飒……飒……
滴答。滴答。滴答。
泥土的腐烂湿气蔓延在空中。
女童咔咔转动脖子,终于慢悠悠与我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