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嘉莉蹙眉问:“你要和我分开睡?”
“长辈说是这规矩。”
丁嘉莉咕哝,“老土。”
“一会儿出来看电视,削水果给你吃。”
“……行。”
丁嘉莉未免当着伯母的面同他吵起来,耐着脾气没出言讥讽,这下连讥讽的话也不想说了,彻底无话。
见家长,态度恶劣的竟是男朋友。不是他希望她来的吗?倒成她的不是了。
还是说因为焦虑症的事情?
丁嘉莉整理行李箱,拿出换洗的衣服和洗护套装。
也像梳理自己的思绪与情绪。
*
另一间房,何美云把瓶瓶罐罐从包里拿出来,先把包装进盒子,再放进衣橱收好,这才回到梳妆台前整理。一堆物什,底下有一个厚厚的信封。
美人爱美,一直注意保养,这些年也用大牌,上高档美容院。但饱经生活的风霜,比不得有钱有闲的阔太、红气养人的女明星,快到六十岁就还余留一点底子,稍微能瞧出年轻时的容貌。
镜子里何美云深肤色,脸上有浅浅的斑,深眼窝陷下去,让大双眼皮还多出一层,眼尾有几缕皱纹,脖颈上是一层一层的颈纹。身材丰腴有度,看起来倒不显老。
桌台收拾好了,打开信封,抽出一沓信纸展平。
手写的字飘逸洒落也还规整,像丁嘉莉本人。
许是在房间里待太久,叩门声响起。何美云抹拭眼下,正说“来了”,门已经被推开了。
“……”
李寺遇愣怔一瞬,蹙眉问:“怎么了这是?”
何美云轻咳一声说没什么。
瞒不过观察力超凡的导演,李寺遇径直走过去,拿起了还未完全收进信封的信纸。
“写给我的你看什么?”
何美云阻拦未成,李寺遇将信纸抖了一下展开,快速扫阅。
前几页确是说明书,还附上了简笔画,诸如按摩手法一类的。
最后一页是格式规整的书信。
「何美云女士:
您好呀!
即将与您见面,不晓得会是什么样子?您会喜欢我吗?我忐忑而期待。我有很多话想要对您说,但我有些难为情,也担心第一次见面就说心里话,会很不妥。可我不得不说,思来想去只好以文字代为说话。希望您没有太惊讶或慌张,我也并非一直是偷偷给老师或母亲写道歉信的幼稚女孩。
或许我没有太过担心你的态度。无论你喜欢我与否,我都要和寺遇在一起,感情究竟是我和他两个人的事对吗?但我想,能将寺遇抚养长大,一直以来给予他坚定支持与爱护的女人,我是一定喜欢的。
曾经寺遇责备我有公主病,我坦诚是有一点的。我一路成长顺顺当当,肆意妄为,我以为会永远如此下去时,遇见了寺遇。他是我的良师益友,将我从一条一眼能望到底的路途,带去了一个充满冒险与未知的航道。他亦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我晓得,女人说最爱一个男人是多么愚蠢而荒谬的话!可是我就是爱他,凭本能一样爱他。
父母自小教育我,女孩子要做自己的事。我自然也自己的事,有好多重要的事。其中一件就是爱他。
好像爱情是敝履,甚至是有害的,偶像恋爱即是没有事业心——工作与爱情无法兼得,现代人的理论。人们宁愿花很多时间看无聊的短视频,也不愿意好好经营恋爱。
以前我有心经营,但失败了。因为我还不是完整的我。两个残破的人是补不成一个圆的,只有两个完整的成熟的人才能把握住爱的本真。
要一个人改变是很难的,但一个人的二十岁和三十岁总归是有点不同的。我相信我变好了,两个人在一起不再是寺遇独自退让、忍耐。关于和一个小这么多的女人生活以后是否会很辛苦,我可以肯定地回答不会的。
然而要真正做到,不是我保证就可以的。尽管寺遇已经到了抗下家庭重任的时候,我这么说有点不合时宜——他似乎在成长过程中有所缺失,因而不擅长表达爱,也从不在我面前袒露脆弱。
现在的我们都不再谈论过往遭受的事情,像它们不存在一样生活。无论寺遇愿不愿意谈论,我都接受。在此,我有一个稍显神经质的无理请求,希望您向寺遇表露哪怕一次爱意。
何美云女士,感谢您的养育与付出。我不会代替您或任何人去爱他,我会以丁嘉莉的名义爱他。我也无法承诺这爱是永恒的,至少此时此刻我所构造的未来里都有他。我相信他也是,他也以同样的心情爱我。
我们需要您的爱与祝福。
您甜蜜的莉莉」
房间里好安静。
李寺遇喉结滚动,缓缓捏住了眉角,遮住一双眼睛。
“你看,多好啊。”何美云说,“正因为是丁嘉莉才能这样。”